三年后,以前人界天门弟子墨霁,现在天界太玄,站在天门派祠堂里新增的牌位前,默念着这些熟悉的名字,无璧,秦云乡,钱墨霁以及和悯等。
当念到自己曾经的人间姓名时,太玄感觉恍若隔世。
牺牲的天门弟子在天脊峰祠堂里被供奉纪念着。魔公主离夕颜的牌位在离雪宫,陪伴在娘亲夏雪和密姬牌位旁。
女儿身逝后,离冰廉再次把自己幽闭在离雪宫内,足不出户。说来奇怪,离夕颜在自在村逝去那天,离雪宫内所有黑色曼陀罗花全部凋谢。离冰廉惊觉这个坏兆头,急忙赶去自在村,只见到莫夜手握离夕颜留下的金钗,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莫夜是目睹离夕颜最后归去的人。平日他睡在外屋,习惯每日夜半去里屋查看离夕颜的状况。那日他睡得很不安稳,半夜似乎听见有男子说话声。他悄然站在里屋门口,见有个白衣男子坐在离夕颜床边,容颜分明就是钱墨霁。
莫夜再定睛细瞧,察觉此人是有仙元的天界来人,正对着离夕颜自称“太玄”,突然明白,他就是孟婆所说墨霁的前生,天界太玄。
太玄很快消失了身影,莫夜心里明白他是来向离夕颜做最后告别,心中顿时悲切难忍。可怜离夕颜已喝了孟婆的忘忧汤,认不出眼前之人就是曾经的深爱。
正哀伤着,就听见离夕颜叹了口气,对着一片黑暗轻柔地唤了声“墨霁”。
莫夜一下子心如明镜,原来离夕颜没有喝下忘忧汤。这个傻丫头独自忍受着心里和身体的双重痛苦,默默煎熬到生命最后一刻。
莫夜点上蜡烛,坐在太玄刚才的位置,凝视着命悬一线的离夕颜,垂泪道:“对不起,夕颜。我非常爱你。”
离夕颜留给莫夜一支金钗和最后的话:“莫夜,谢谢你爱我。记得让腓腓替你解忧忘了我。好好活着,替我照顾好我爹。”
然后笑靥如花,如烟如雾渐渐消逝在黑夜里。
莫夜心若琉璃碎裂成片,心魂追随着离夕颜一同离去。
自在村的村民又有了新说道,重病的莫小娘子不治而亡,莫公子将自己封闭在竹屋里三个月。再见他时,已是形容枯槁憔悴不堪。有好心村民上山探望以示慰问,莫公子只是一言不吭,默默垂泪。村里的男女老少闻之无不黯然,都为莫公子的痴情而掬把泪。
再后来,村民们经常见到莫公子半躺在竹椅上,呆呆望着湖面,仿佛莫小娘子附体一般。
莫夜再次出现在魔界,是在魔公主离夕颜逝后的第三年。因为莫大长老病故,魔尊闭门不出,魔界无人主持大局。莫夜奉诏返回魔界,接任大长老之职并重掌权柄。
莫夜的重新露面,在魔界引起不小轰动。以前风流潇洒的莫大公子,如今的新任莫长老仿佛换了一个人。
英俊的莫长老总沉着脸,眉头微蹙,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几乎每日去离雪宫拜见魔尊离冰廉,两人相谈久久。再过了几个月,莫夜索性搬入离雪宫,居住在离夕颜生前房间的隔壁。
据离雪宫里侍婢传出来的三言两语,说魔尊和莫长老不允许任何人,对魔公主的房间陈设做丝毫变动。两个男人常常坐在公主的房间里絮絮叨叨,不知道说些什么。时不时让厨房做一桌公主生前喜欢的菜肴,两人对酌又哭又笑,似乎魔怔了。
如今的离冰廉和莫夜有着翁婿和情同父子的双重感情。在如海般深深思念着同一个女子的时光里,相互慰籍,度日如年。
还有很大变化的是天砚峰。
独臂无影毫无意外,接替了去世和悯的掌门之位。虽然天砚依然规定只招募女弟子。但是无影掌门上任不久,就下令废除了天砚“不得嫁人”的门规。还允许天砚女弟子们,可随意和其他三峰弟子们来往切磋交流。不多久,不少大龄女弟子都有了心上人。
三年后,天砚有了本门历史上第一桩喜事。无月风光地从天砚出嫁,新郎是天宇峰的李易难。
同一天出嫁的还有陆圆圆,嫁给了两小无猜的师兄季枫。
娶亲那日,季枫有种极其强烈的感觉,他谁也没告诉。
季枫感觉到墨霁也来参加他和陆圆圆的婚礼。他努力地在众多宾客中找寻昔日兄弟的身影,却无功而返。
直到宾客散尽,入了洞房。在点着喜庆红烛铺着红绸缎的桌上,季枫看见一只碧绿的翡翠镯子和一个鱼形翡翠玉佩,旁边一张字条上书“良缘永结,早生贵子”。季枫顿时热泪盈眶,知道自己猜测没错。
太玄的确参加了季枫和陆圆圆的婚典,他隐身站在天脊大殿,看着满堂张灯结彩和喜笑颜开的宾客,心中又是悲伤又是艳羡。回想着自己和离夕颜在人间,不得善终的爱情,禁不住泪如雨下。而早逝的离夕颜如今不知魂归何处,更让他终日忧结于心,寝食难安。
墨霁返回天界归位太玄后,执着于在六界四处打探离夕颜的消息,却一直毫无收获。他拜托法雨说人情,几次去司命殿询问,司命掐指算了半天又翻了半天的文录,一脸苦相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最后在法雨不依不饶逼问下,才吐露一句:“罪孽深重,难以超脱。百世轮回,重返天界。”
太玄和法雨听了一时悲喜交加,前半句让人绝望,后半句又重燃希望。
太玄听从了司命和法雨的规劝,不再像无头苍蝇般在六界胡乱寻找,定下心来跟随法雨参加各种菩萨法会,暗暗积攒功德超度离夕颜,一心盼着她能早日解脱轮回,重归天界。
当思念泛滥成灾之时,太玄还是会悄悄前往人间。去看看那些曾经和心爱之人在一起的回忆之所。天脊峰的祠堂,近舍,练武场等各处,还有天砚峰秘境,都留有他和无雪美好单纯的光阴。
往昔种种两人相处的情景,在他脑海里热烈翻腾。时光荏苒,唯有天澜峰夏雪墓碑上落款的“夏初七”,透露了一丝她和天门曾经的渊源。
句章镇和锦溪镇依旧热闹非凡。
太玄走访了和心上人曾经一同去过的每一处。最后在锦溪镇的渔阳山庄点了离夕颜喜欢的一桌菜,惊动了白大厨急匆匆前来相会。
太玄施了障眼法,让白辛认不出来。白辛诧异地看着陌生男子,抱歉道:“公子,请别见怪,我还以为是两个老朋友来了。因为你点的菜都是他俩爱吃的。”
太玄故意询问:“这么巧啊,你们是很久没见了吗?”
“其实,其实,他俩是一对有情人,多年前,听说不幸故去了。请您原谅,您点的菜让我想起他俩,还以为,以为是不是消息有误。”
“那太可惜了。有情人终难成眷属。也难得你有心一直惦念着他们”,太玄强忍着泪故作镇定,“你心这么好,你家人也一定都好吧?”
白辛听陌生公子好心问候他家人,有些意外:“谢谢公子,我家就在镇上,一家四口都好。”
已是一家四口了,看来白辛和阿冷再次添丁,太玄欣慰不已。只是怕白辛起疑不敢再细问下去。
趁着兴致,太玄又重走当年下山历险的路径。不二城出乎意料的萧条,城里商业萎靡,行人寥寥,已不复当年的盛况。他随意找了家饭馆打听,才得知卢少城主荒淫无道,又不善管理,将好好的一个城糟蹋得日益衰败。
太玄感叹着前往旺山,没成想在山脚遇见了鸣蛇。鸣蛇一见太玄,虽有些意外,却忙不迭招呼他来看山脚处的石碑。太玄暗自好笑,心说你在天界只认得我是太玄,不知我就是凡人墨霁。当年就是我用立碑树传来说动你天降甘霖。
太玄面上不动声色,走过去假意认真拜读石碑上鸣蛇神君的丰功伟绩,嘴里夸赞着:“神君功德无量。没想到,你在人间如此声名赫赫。”
鸣蛇最好大喜功,听了大为愉悦,开始啰里啰唆向太玄自吹自擂起来。太玄好脾气听任他炫耀一气。
当听鸣蛇说道:“我再次遇到人界仙门那个女娃娃,却成了杀人如麻魔公主,当我面杀了黄牛怪。我这才想起那个黄牛怪应该就是因误食了仙草仙花,被贬下人界的仙兽。而魔公主就是那仙草还是仙花。真真是因缘际会,一报还一报!太玄,你当年被贬下界历劫好象也和这事有关?”
太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心中感慨不已:“原来夕颜曾在旺山杀了天上惹出事端的仙牛。不是它,自己和小七根本不会有人界这一世。因果两字,真是机缘无穷。”
鸣蛇见太玄不搭理这个话题,以为他不乐意提起被贬下界的丑事,也就不再多言,认真叮嘱太玄:“记住我们今日没在人界见过面啊。”
太玄明了鸣蛇的心思,笑着答应隐瞒偷偷下凡之过。随后,两人一同返回天界。
四百年后。
最近天界,最当红的人物是新晋位的太玄星君。
太玄星君本就在众仙口中,俊雅类颜值榜上第一人。太玄星君除了出尘的颜值,他还以“赏桂盛会”举办者的身份而声名远扬。
太玄星君的府邸被一片金桂银桂花树环绕着。每逢八月桂花盛开,花香绵长而悠远。一向高冷的星君会敞开府邸大门,欢迎众仙前来品茶赏桂。仙童们还会奉上由星君亲手做的桂花糕作为特别茶点,供众仙品味。有口福者都说入口柔糯,回味香甜。
一来二去,这就成了在天界平淡无聊漫长岁月中,让仙人们翘首以盼的好日子。
转眼八月最后一日,金灿灿桂花再次香溢天庭,众仙们相互邀约着去太玄星君府邸欢聚。每年法雨都最早到。
“太玄,你的手艺可是越来越精进了,一年比一年好吃。”
法雨试吃着刚出笼,绵软雪白点缀着金黄色花瓣的桂花糕。
“都做了几百年了,自然是好的。”听到夸赞,太玄的语气反而有些幽怨。
“好了,我知道你处处打听,还偷偷下界寻访。可是这命数情缘,纵然是我们仙家,也无法左右。”法雨最懂太玄的心事。
“不管多久多难,我定会和她相遇的。”太玄情比金坚。
准备妥帖,午后星君府敞开大门,仙人们开始三三两两赴约。一向清冷的星君府渐渐热闹起来。
“太玄,很远就闻到桂花的香气了。”儒雅的贪狼星君和太玄素来交好。
“我早托人下界,备好了你喜欢的莲花碧落,独给你和法雨喝。”这三个人都好这口茶。
贪狼星君听闻太玄此言,满意地点头。
法雨帮着太玄招呼越来越多的客人。太玄喜静,因此府中仙童只有寥寥两人,每次赏桂盛会都会手忙脚乱。
“法雨,都没人来招呼我们。”半娇嗔半恼怒的是百合仙子,后面跟着一队风姿绝色的花界仙子们。
法雨赶忙笑着迎上去:“百合仙子姐姐,你今日带了不少美丽的花仙姐姐们前来赏桂。”
“不全是姐姐,还有小妹妹,”百合仙子纤纤玉手指着身后一个小花仙,“这个是新登仙途的百合小仙子。我带她来见见世面。”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云锦貌美绝伦小仙子翩然而至,娇滴滴地向法雨问好。
法雨一见就愣了,瞬间说不出话。
一个身影从他身旁疾步走过,太玄在百合小仙子面前停住脚步。两双黑漆漆的明眸相互映衬出,在累累相思中,最熟悉的面容。
“你好,百合小仙子。”太玄的喉咙好似被一口桂花糕堵塞,“你,你还记得我吗?我等你很久,很久了。”
百合小仙子眼波流转,娇笑盈盈:“我一直都记得你。太玄,我来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