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天气正好,虽有些许温热,但微风阵阵,也送来些凉爽。萧承谨院里种着垂柳,在风儿的挑逗下时不时摇晃着柳枝。
本是怡人的环境,萧承谨在书房拿着书许久却一行字也看不下去。他眉毛拧在一起,眸子里透着烦躁,沉思。
顾恒连跳带跑地冲进萧承谨书房,见萧承谨沉着脸,又赶紧站好,调整自己的急促。
萧承谨冷冷的的瞥了他一眼,“何事?”
“殿下,高侧妃在走廊里和墨凉姑娘碰上了,此时怕是僵持着呢。”顾恒低着头回话,太子今天早上就心情不好,都这会了还没见好,又偏偏出了这档子事,唉。
萧承谨拿书的手攥地越来越紧。顾恒偷偷看了眼那已经褶皱不堪的书,暗暗倒吸了口凉气,不敢作声。这可如何是好?
萧承谨沉默了许久,最后缓缓松了手,把书放到案台上,“随我去看看。”
顾恒自是不敢说什么,默默从旁跟着。
萧承谨刚刚从廊尾处出现,就看见高楚楚瞥见了自己。高楚楚轻轻推了她旁边的锦晗,那丫头也是机灵,见状立刻把食篮扔到墨凉身上,接着就放大声音喊着:“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自知没理就把东西砸了,冲撞我们侧妃。”
墨凉不知怎么了,也不说话,身子还有些立不稳。
萧承谨三步并两步赶过去,“这是干什么呢!”
高楚楚自是连忙行礼,萧承谨从墨凉身后走来,墨凉也转向他微微俯下身子,勉强算行礼了。萧承谨摆了摆手,算是免礼,不看她。
高楚楚见萧承谨似是避着墨凉,微微得意,忙上前一步说道:“我让厨房准备了荷花酥,说等殿下在书房读书休息时送去。结果锦晗这一会儿没盯着便被墨姑娘先拿了去。若是楚楚想吃也就算了,可那本是给殿下准备的。其实说清楚了也就没事了,结果墨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把点心给砸了,这是干什么呀。”
高楚楚边学舌边看萧承谨的态度,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全成了墨凉的不是。
荷花酥?那是她爱吃的,萧承谨想着,上次好像还帮她买过一次。
萧承谨定定神,“我不喜欢吃荷花酥,楚楚是忘了吗?”高楚楚听萧承谨这样说,又摆出那副可怜的姿态。本来萧承谨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墨凉打断了。
墨凉慢慢地挪着步子,走到高楚楚面前,“高侧妃,还请您离我远一些,别天天想些歪心思用在我身上。您想要的,墨凉没兴趣。只求高侧妃别扰了我的清净!”
说完没等高楚楚作声墨凉便转向顾恒,伸出手,“扶我回去。”
顾恒瞪大了眼睛看着墨凉,又看了看旁边的萧承谨。
萧承谨眉毛拧成一团,目光定在墨凉腿上。这是又受伤了吗?
见顾恒不动,墨凉又说:“高侧妃的丫鬟准头好,不偏不倚地砸在我伤上,还请顾统领扶我回去。”
顾恒忙看向墨凉受伤处,果然,白绸里隐隐透着血色。顾恒又看向旁边的萧承谨,“殿下,我......”
萧承谨仍背着手,不再看墨凉,“扶她回去。楚楚,近日天热,你身子不好,还是少出来,多在自己殿里待着吧。”说罢,萧承谨转身走了,甩了袖子躲开了冲过来的高楚楚,无论她在身后叫了多少声“殿下”,都未回头。
萧承谨心情不好,从早上见了墨凉便觉得胸口有股气憋着难受,现在更是不舒服了。
待顾恒走进墨凉寝殿,抬头竟看见萧承谨坐在殿内喝茶。
萧承谨看见顾恒也是一惊,随即站起来,怒斥:“把她放下来!”
顾恒本要立即把墨凉放下,又想到她刚才走几步就不行了的样子,硬着头皮走到床边,这才把墨凉放下。
萧承谨也走到床边,顾恒见他背着手,眉眼间隐隐有怒意却又极为压抑,暗自觉得不妙。
“殿下......”顾恒只刚开口就被萧承谨打断了,“你下去吧。”
萧承谨这声音让顾恒打了个寒颤。萧承谨本就是薄情之人,现这话更是说得半分感情都没有,顾恒竟生出他下一句会不会是“自己了断吧”这样的话。
“是。”哪怕内心波涛汹涌,顾恒表面上还是极力摆出一副镇定的模样,默默退下了。出了寝殿便长舒口气,当真吓人。不过,殿下为何来了此处?
殿内。
墨凉坐在床上,不作声。萧承谨背着手站在床边,也不说话。
两人便这样沉默了良久,“太子殿下有事吗?”终是墨凉先开了口。
萧承谨双眉高耸,似山巅青松,又覆了层寒霜,给人阵阵凉意。眉眼凌厉,让人见了便想退避三分。“既然你说过我会坐上那位子,我要你又有何用?等伤养好,我给你足够的盘缠,你便离开吧。”
本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她的,本是想好好说的,可她那句“我没兴趣”是何意?
她拿本太子当什么?!
还有刚刚的一幕,顾恒那样暧昧地抱着她,而她竟也不知道避嫌,还将胳膊搭在顾恒肩上!萧承谨越想越恼,脱口而出的竟是要赶她走。
墨凉眉眼间净是沧桑,最后竟仍是挤出一个笑,“放我走吗?”
“你留在这又有什么用?我不需要一个女人受伤救我,更不想因一个女人让自己家里乱了套!”既然伤人的话已出,一句两句,怎样都是伤人的,就把话说死了,别再给她什么念想。
墨凉仍是笑着,可萧承谨觉得她笑得很苦,觉得她眼睛不再那样深邃了,觉得她脸上净是难过。
果然,上午萧承谨是嚷给自己听的。为了让自己别对墨凉动情,现在要将她直接赶走了。
“不杀我吗?”墨凉说得异常轻松,“太子殿下竟要放我这样一个危险的人走吗?这不像萧承谨会做的事啊。”
萧承谨狠狠地握着拳头,慢慢吐出几个字“你想我杀了你?”萧承谨感觉自己能听见自己咬着牙摩擦的声音,这女人是要逼自己杀了她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墨凉看向萧承谨,“虽然你我并无君臣之名,但我出现就是想帮你些忙的,如今你竟说不需要我了。”墨凉浅浅一笑,似看透了世事万千,再无牵挂,“那我该做些什么呢?我以为我还能陪你一段时间呢。”
萧承谨觉得自己的指甲就要陷进肉里了,她怎就听不出他对她的厌弃,这大千世界风景无数,为何她心甘情愿为他困在这一隅。
萧承谨狠下心,抬手掐住墨凉脖子,“本太子不杀你,是念在你救过我,你不要不识好歹。”
“我有些后悔,我给了自己绝世武功,却忘了给自己颗不会痛的心。”墨凉流泪了。眼泪静静地从她脸颊淌下,滴在萧承谨手上。她还是那般模样,可萧承谨越看心口越疼......
“萧承谨,若不是执念太深,我怎会跑到这里来。若不是你,我又怎会放弃了多姿多彩的生活,只待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
萧承谨松了手,从墨凉脖子上垂下来,他再也狠不下心,下不去手了。
“萧承谨,未来还很长,我还想再陪你一会儿。我想在洛栖和你诀别后和你说说话,我想在你和李木柔闹别扭时开导你,我还想和你做许多事。”本是流着泪的眼睛,说到这儿时竟生出些向往,好像刚刚说的那些她已经经历了一番似的。
萧承谨的眼神再也凌厉不起来,慢慢看向墨凉。其实对她,是舍不得的。
墨凉对他说,“萧承谨,我读过一个人的写的书,她说‘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墨凉笑了,还带着泪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好似刚才伤心的不是她一般,“她是一朵开在尘埃里的花,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不爱你的......”萧承谨想了许久说些什么,结果却说了这最伤人的一句。
萧承谨不爱墨凉,他在心里说,不爱,一点也不。
“不管谁是萧承谨,我都会这般对他。这是一种执念,对萧承谨的执念。不是对你,也不是爱。”墨凉好似用掉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再也支不住身子,倒在床上。
同样,墨凉在心里也一遍遍对自己说着,不是爱,只是执念罢了。
萧承谨俯身去看她,床单早已被鲜血染红。萧承谨只想着顾恒抱着她,竟忘了她在廊道时腿已经在流血了,又如何能自己走回来呢。
无视墨凉的阻拦,萧承谨给墨凉上了药,重新包扎好,最后说了句,“对不起。”
墨凉笑笑,“我何曾怪过你。”说着握住萧承谨的手,“你能不能把我当朋友看待,不是一个不明身份的怪人,而是你的朋友。我不会害你的,真的。”
萧承谨看着墨凉惨白的脸,是心疼的。半晌,慢慢吐出一个字“好”。
她眉眼如画,却因流泪有些红肿,眼角还泛着泪光,却已展颜,笑靥如初。
入目无别人,四下皆是你。
墨凉,我不敢再看你的眼睛,萧承谨觉得自己心里咸咸的,或许是流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