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如沐春风
时光流转,似乎过得很快,回想起来每一天都一样,又似乎过得很慢,每一天都很漫长。
月老殿平静了两年多,她们的月老总是在姻缘树下绑红线,连新学徒考核也只是匆匆一现便离开,很多事情都交给了莫别打理。
红豆林生机勃勃,每当结果之时一眼看去便是一片难以忘记的美景,不同于桃林的浪漫,而是一种宿命的相思,结在枝上的红豆就像落入心中的结,难以舍弃的结。
除了在姻缘树下绑红线青绝也常常坐在红豆杉下,望着满天的红豆点点,总是能发很久的呆,白色的裙摆上绣着的红色点点就像树枝上的红豆一般。
天尘几乎就在月老殿住下,战事也少了好多,他每天除了陪青绝聊天便是欺负莫别,他总觉得这个可以经常靠近青绝的人对她有意,就算他没有与她在一起的资格,也轮不到一个毛头小子。
这两年间,叹息也像消失了一般,他再也没有突然出现在青绝身边,听天尘说血世之林也是一片平静,只有少数妖物横行。
还有,净暗。
净暗完全失去了踪影,再也没有在天界出现,没有谁再见过他,但他还是天界的,脚下的咒术未解开,他不会离她太远,甚至,她可以知道他在哪里,但她对此却提不起兴趣。
在这平静的岁月中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青绝大人,你的糕点。”莫别习惯了每天定时给青绝做糕点,不打自来。
“嗯,放那吧。”青绝难得没有去姻缘树和红豆林,在失心居用红线编手链。
“大人,最近殿内出了一点小事。”莫别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觉。
“不好处理吗?”青绝专心的编着手链,随口一问。
“是,前些天有人私闯入月老殿,结界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也就弟子们有时看到了影子穿来穿去,却怎么也抓不到人。”
“没事,就让它在这里玩吧。”
莫别无言,只好退下。
青绝静静的编着手链,嘴边是微微的笑意。
洛隐在月老殿中如同隐形一般的存在,她很少出现在在大众面前,因为不是月老殿学徒,连早会都不用开,每天修剪一下红豆林,做着一些琐碎的事情,从前那颗狂热的心也平静了很多。
这天,她打扫完大殿准备回房睡觉时,听见池塘边一声惊呼,随即一声落水声,久违的热血感她丢掉扫把向池塘边跑去。
来到池塘边只看见一个学徒瘫坐在地上,指着池塘中哆哆嗦嗦的愣是说不清一句话,洛隐急躁的脾气这时边显现了出来,她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
池塘水不深,却很大,她看到了一道很奇怪的白色身形,似乎还是魂体状态,以这种形态出现在天界还是头一回见。
洛隐不擅于游泳,加上魂体状态速度比较快,转眼间便消失了。
不过怕是他以这种状态在天界太久容易灰飞烟灭。
小小的清洁术,衣裙在上岸时瞬间烘干,洛隐捡起扫把,望了一眼魂体消失的方向,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还在看着她,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路过红豆林,她看到了坐在树下空望着满天红豆的青绝,她的眼神平静而孤独,似乎什么也没有在想,没有事情可以值得她去思考,所以她孤独。
洛隐静静的走到她身边,坐下。
“阿隐,你觉得以前的我好吗?”不等洛隐说话,青绝开口,她的声音带着很久没有开口的沙哑。
“现在好吗?”
“好,但心里空空的,我似乎不太习惯这种感觉。”她笑笑,摇了摇头。
“平心而论,我喜欢那个执着果断的青绝。”
青绝眨了眨看了天空太久有些酸涩的眼睛,说到,“对,我也喜欢。”
红豆散发出的味道,总是让人想到一些难以忘记的人和事,这种感觉痛苦而煎熬,却难以克制去感受。
“你想做什么?”
“我?”洛隐疑惑了一下,她望着满天红豆,思量了许久,才缓缓道,“找到想找的那个人,然后在哪里都好。”
“嗯。”青绝点点头,笑道,“真好。”
过去的一切她都还记得,只是当时投入的感情都忘了,似乎成了别人的故事,看一眼,便忘得差不多了,认真想,却还记得起许些。心空得什么都不愿往里装,却反感这种感觉,青咒与青绝的时光过得太充实,反倒不习惯于现在的平静。
她低头,自嘲。
“你的故事,要讲给我听吗?”
洛隐看着她,终是点了点头。
战族公主洛隐,生性叛逆,到处惹事生非,战族上上下下皆怕她让她。
两百年前,她偷偷跑到人间,青涩懵懂的女孩将出口错开在了沐府,一个如沐春风的清晨,她凌空掉到一张床上,起来之时看到了一张温柔的眼睛,迷惑的看着她。
“姑娘从何而来”
洛隐有许害怕,故作心高气傲的模样。
“从天上来。”
男子很瘦,脸色苍白,后来洛隐才知道他从小便体弱多病,身上总有一股药香。
那日,他只是笑,觉得这个姑娘很有意思。
洛隐被他笑得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侵犯,翻身压住了他,嘴角弯起。
“你觉得我很好笑”
凡人不比仙人,他身为沐府大公子,从小知书达礼,饱读诗书,看见洛隐近在咫尺的笑容,红了脸。
“我……”
洛隐不再调戏他,翻身下来准备走时被他抓住了衣袖。
“那你要去何处呢人间可不比天上,有很多恶人。”他小脸微红,却认真的看着她说道。
洛隐侧身歪头看着他,“难道要我呆在你这里”
“姑娘且先留在沐府,我名沐风,生于二月。”沐风不愧为沐家大少爷,就算身体不好举止之间皆是儒雅气派的模样,言语谈吐间且也不负如沐春风四个字。
洛隐真的留在了沐府,以一个贴身侍女的身份。
说是侍女,却从未正儿八经干过活,沐风每天带着她游蹿在大街小巷,带她领略人间烟火,只可惜沐风身体不好,不能走得太远,这成了沐风心中遗憾。
看着洛隐开心快乐的模样,他害怕当她腻了这片环境后,向他提出离开的想法。他将这份害怕隐藏在心底,身上的病却越来越重。
每每入夜沐风便咳嗽不止,苍白的脸咳得通红,他不敢让洛隐知道,将她的房间安排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可初入人间的洛隐不懂男女有别,不懂夜不待客,白天玩乐兴致未退,去找沐风时看到了因为发烧晕倒在桌上的沐风。
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样子,神志不清的说着胡话,她正打算去喊人时他突然喊出了她的名字。
“阿隐,不要走,不要走。”他的手像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的松开。
洛隐又走回了他身边,奇怪的看着他,“沐风,你醒了”
“对不起,对不起。”沐风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失魂落魄的喃喃道。
然而沐风对洛隐的感情没有打动洛隐,却让沐家家主看到了。
沐风身体不好,不愿拖累别人,直到现在二十五岁还未成婚,家主便想让洛隐当这沐家长媳。那时洛隐拒绝了,与沐风在一起虽然很安定却容不下她年轻气盛的心。
拒绝之后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沐风,便一个人偷偷跑出府,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下了一场雨,就在她躲在树下避雨的时候看到了披着外衣心急如焚的沐风,他四处张望,急得咳嗽不止,旁边的小厮替他打着伞,那些雨却还是淋到了他的身上。
那时候洛隐才明白沐风的心意,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她以为自己是对沐风愧疚,却不知道那个让人温暖得如二月春风的人走到了她的心里。
沐风看见了她,如获至宝,不顾身后小厮的伞,跑到她面前,满脸通红,那早被打湿的外衣带着寒气,他却满脸高兴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身子。
“阿隐,你不要把父亲的话放在心上,父亲只是担心我,跟我回去好吗你还是我的贴身侍女。”他满眼乞求,那瘦弱的身子受了寒微微颤抖。
“好。”
洛隐就像一朵红茶花,上房下地,养花捉贼无所不能,每每她一脸得意时沐风都站在她身后,岁月静好。
到了十二月,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洛隐开心得直往雪地里扑,像一卷毛球滚来滚去,抬头却看见沐风站在门前笑,她恼,几个雪球过去却不敢打中他。
白雪纷飞,屋檐上压了一层厚厚的雪,沐风披着披风站在那里,厚重的披风将他的身子显得更加单薄。明明脸色苍白他却笑得安静平和,如让人如沐春风。
坐在雪地里头发上还缠着雪的洛隐看着他,心突然开始跳动。
屋檐上的雪突然滑下来,对着沐风砸下来,只见那雪突然停在了半空中,洛隐指尖泛着光,她朝着沐风得意的笑。
“看吧,我说我是仙女了。”
她一身红衣坐在雪地里,却带着几缕悲伤。
冬天真正来了,屋里支起了炉子,烤得暖烘烘的,沐风一个人坐在炉子边对着手中的纸条发呆。
我去找仙丹,你且先等我。
“阿隐。”
他低眉,落寞失神。
可是等到洛隐回去时沐府却空无一人,沐风消失了,她上穷碧落下黄泉,在地府翻遍了生死薄,却找不到沐风的名字。
可是冥冥之中她感觉沐风一定还活着,她求月老查询沐风的名字,为他牵一段好姻缘,可净暗只摇头,没有给她任何答复。
“都已经过了两百年了,寻常人有百年都是长寿了。”青绝说道。
“可是……我感觉他还活着,他还在等我。”洛隐背靠着树。
“刚才我看到殿内有奇怪的魂体在游蹿。”青绝突然转过话题。“你有空去帮我抓住他吧。”
青绝起身向失心居走去,自在悠闲的模样。
洛隐被她一席话弄得有些懵,捡起扫把回到房间,却听见房内散发出幽暗的白光。
居然跑到她房间里去了!
洛隐反手掏出凤羽扇,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房门,手中扇子潇洒的转动,另一只手发出光芒定住魂体,扇子未及他身影,洛隐突然一惊,脚尖一点退后几步,手中的凤羽扇掉落在地。
被定住的魂体谦谦公子的模样,只是一个背影便看得出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气质让人如沐春风。
洛隐的脚步放缓,有些迟疑和不敢相信的向前,一步一步似乎套了枷锁,她终于看到了他一如往昔清瘦的脸,所有的伪装一时之间全部揭下,她故作镇定的看着他,却红了眼眶,连声音也带着颤抖。
“沐风。”
他的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暖得如二月春风。
“阿隐,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