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瑄鱼哥哥,昆仑山的梅花开了,红的、白的……好看极了!”那个梨涡浅笑,额角蓬卷的鬓发被风吹起的明媚女子咯咯笑道。
她眸中含情,凝望着不远处那个白衣胜雪、长身独立的男子。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却不停留。
他始终在她触不到的地方,可惜当时怎么都看不透。
男子始终没回头,他望着远处山脚下的火光,腰间悬挂的玉佩被风吹的叮当作响。
女子依旧不死心,继而大声呼喊:“瑄鱼哥哥,你答应过要同我赏梅的……”
“小水,不要闹!”音色淡然,却难掩疲惫。
小水眼角划过温热的泪珠,苦涩之极,随后她便消失在林中。
瑄鱼抚着腰际的璎珞,目光依旧坚定执着。身为上仙,有很多命中注定的因果。是劫是缘,又能如何?
小水其实不小了,她是兰池三百岁的水君仙子,能纵意操控流水,会作婀娜多姿的舞蹈……
可比着梅林的幻竹姐姐,昆仑山下的瑄鱼哥哥……她的确很小。
小溪里的水无头无脑地四处溅洒,小水心情不好,她挥手将水猛地抛起,又重重落下。珍珠般的水珠砸碎在鹅卵石上,却砸不碎她的满腔心事。
瑄鱼哥哥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或许在他心里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他是昆仑山的有俊逸上仙,亦是瑶池众仙子爱慕着的清风俊才,更是蟠桃会上西王母热待之人……而她,不过是兰池的一个小仙子。
小水越想越伤心,正埋头痛哭,忽听林中几个仙子在小声议论。
“这几日魔界新任魔君在人间作乱,我听东华上人说支柱山如今也被他搞得狼烟四起。”
“这魔头还真是桀骜不驯,不过瑄鱼上仙定能降服他!”
……
“什么?瑄鱼哥哥要出战魔君了!”
小水抹了把眼泪,起身就飞跑去找瑄鱼。可瑄鱼早就不在了,小水有些沮丧。迟疑许久,她正准备离开,却突然瞥见地上有支遗落的玉簪。
青翠碧绿,通体晶莹——这玉簪是瑄鱼哥哥的。
瑄鱼哥哥一直随身携带,据说是他心爱的女子留下的。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他宁肯守着残碎的记忆度过,也不愿怜取眼前人。
小水望着兰池,心事如波澜般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其实天宫的日子清闲到无聊,天尊几个老头子成日里不过是下棋饮酒,瑶池边上几个小仙子在争辩究竟是谁艳压天宫。
小水日日坐在兰池边发呆,这日池中扑通一声巨响,竟有那笨人落到了兰池。她本不欲出手相助,可动作比脑子快,扬手飞快地将那人捞了上来。
谁知刚捞上来,那人便要挣脱而去。交手间,对方法力甚是高强,不仅搞得池中水花四起,还泛起层层白雾,生生遮住她的视线。等她好不容易散开水汽,池面已风平浪静。
不过也是从那天起,瑄鱼就开始闭关了。
后来听牡丹仙子说,瑄鱼哥哥和魔头大战时身受重伤。那魔头也好不哪去,口吐鲜血,趁乱被属下救走。
小水思来想去仍担忧不已,可也无计可施,只得作罢。
一日,王母娘娘的幼女琼华仙子从西天沐佛法而归,一时众仙纷纷登门去拜访她。
幻竹遣婢女邀小水同去,不料竟吃了个闭门羹。琥珀跑过来的时候,小水还在一个人发呆。
琼华仙子美名远扬,且人人都说王母属意瑄鱼。因此,小水看见她都烦闷,更别提去拜访她。
琥珀原是截香樟木,是前岁瑄鱼从人间带回来的。他曾将它变成手串戴在小水腕间,昨日小水赌气将它扔在池子里。没想到琥珀竟变回原形,一蹦一跳地跑过来逗她开心。
“走开!”琥珀不解风情,蹦蹦跳跳围在她身旁打转儿。
光秃秃的小木头,当初怎么就那么喜欢。
“琥珀快起开,不然我把你丢进老星君的炼丹炉里!”小水嘟着嘴,怒气冲冲地吼道。
琥珀刚学说话十分生疏,它生硬地讨好:“主人,你要去笑!瑄鱼说我,要笑你——”
“笑我?琥珀你连话都说不清楚。哎呀,起开吧!”
“不,你笑。”
“我——”
“笑”
……
几十个回合下来,小水气急败坏地捏着脸颊,丑兮兮地做着鬼脸,嘴巴甚至咧到耳根了。
笑,笑的像个傻子,丑到不行。琥珀却心满意足地变回手串,不由分说地圈到小水的腕上。
“小水,要不要去昆仑山看梅花?”清冷如昔的嗓音,是瑄鱼哥哥!
“要,我自然是要!”她应声回头,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
瑄鱼淡然一笑,不过这笑容细微至极,让人来不及察看。短短数日,他看起来神色疲惫,白衣胜雪,微风袭来,他果真瘦削许多。
面对如此虚弱的瑄鱼,小水不忍直视,低头纠结地缠绕着自己的手指,许久才轻声说:“要不……算啦!”
“不去?可是小水说的,下次再不许来央求!”瑄鱼宠溺地望着她,无奈地摇摇头,对这个小丫头他真是没办法。
话音刚落,立马就响起一阵慌乱的回答:“去去去,我想想还是要去的,琥珀还没有见过梅花呢!”
腕上的琥珀懒洋洋地叹了口气,谁让它遇人不淑。
什么时候认识的小水,瑄鱼似乎也有些记忆模糊了。只记得他从北极星君那里修法归来,就发现沧浪山的兰池多了一个鬼头鬼脑眼神贼贼的小丫头,圆滚滚的好像琼华养的胐胐。
小丫头很粘他,当时他还故意质问她为什么紧粘着自己,小丫头面不改色地说:你长得好看,而且还很香,我长大就要嫁给你。
两百多年过去了,瑄鱼再也没问过她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自己心底所想所依,何况迟早要接管渊池。
小水看着身旁的瑄鱼有些出神,调皮地用水花儿溅在他身上。
“不得胡闹!”
“嘿嘿,瑄鱼哥哥你……和大魔头打架,是不是输了?”
听着小丫头越来越小的声音,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害怕自己难堪。可心下却存了捉弄她的心思,便冷着脸喝问:“怎么,你希望魔王赢!”
“嗯……不不不……瑄鱼哥哥最棒!那魔头才不可能赢你呢,你那么厉害,他不过是个大笨蛋!”
魔宫内,沈天宁连连打喷嚏,脸色不免愈加阴沉。
瑄鱼无奈地摇摇头,伸出手示意她向前,等到小水慢慢吞吞地靠过来,他便一把揽起她的细腰,借长风万里向昆仑山飞去。
不同于瑄鱼的面无表情,小水脸颊忍不住渐渐泛红,凉凉的风吹在脸上却依旧滚烫无比。一颗心跳的七上八下,扑通扑通。
“小水,抱紧了!”不知哪里来的乱风差点吹开他们,小水借势小心翼翼地抱紧瑄鱼,少女心思随风荡漾。
瑄鱼长身玉立御着长风,好不丰神俊逸。小水不动声色地抱紧他,心下却好似抱着观世音菩萨的玉净瓶,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
这难道就是欢喜吗?她有些不懂。常闻月老喜成人之美,小水恨不得立即折返去找月老。
“看!”
瑄鱼嘴角微勾,顺着他的目光下届一片殷红。
天宫也有这般的梅林,可是总比不得昆仑山上的。究竟差在哪里,小水也说不出来!
“瑄鱼哥哥,昆仑山的梅花好在哪里?”
“好在心间。”
小水非常开心地在梅林里玩耍,兴致来了还跳起舞来。淡蓝色的长裙和红梅交映,一时风起花落人面红。
瑄鱼独自坐在一旁,石桌上不知何时摆上一壶清酒,他自饮自酌。长发披在身后,白衣冷面眼底尽带苍凉。猫奴从屋里跑出来时,瑄鱼伸手将它揽到怀里,细细抚摸栗黄纹路,眼底无限怜惜。
小水好生羡慕,缓缓踱至桌前,将一支梅花插在瓶中,呆呆地自顾自道:“瑄鱼哥哥,你和猫奴独居在这昆仑山下孤单吗?”
瑄鱼闻声抬起头来,俊秀的眼眸泛起涟漪:“那小水呢?在兰池孤单吗?我们身为上仙,孤单是属于凡人的。对了,你要尝一尝人间的酒吗?”
梅花醉,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吗?瑄鱼清清冷冷的,什么时候他竟也爱饮酒了?
小水心底莫名地隐隐作痛,不知为何,她心头疼的厉害。
这酒?好涩。
瑄鱼看着她双手捧着酒壶,咕嘟咕嘟地狂喝,忍不住发笑,真是傻!酒怎么能这样喝,刚想开口,却又止住。
“你会醉的。”他一把夺过酒壶,将她轻轻扶在凳子上。
远远望去梅林绵延,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个黄衫女子。千年前,她不过是途径昆仑,然而她走后,他的心也死了。
“瑄鱼哥哥你为何叹息?这簪……究竟是谁的?”
小水仰着头痴痴地问,整个人有些醉态,说话都有些大舌头。
瑄鱼随手抽回她手里的玉簪,脸色罕有的微怒,怒斥道:“你醉啦!还胡言乱语!”
小水当真醉的不轻,竟趴在桌上打起小呼。
瑄鱼从怀里掏出锦帕,将玉钗细细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收起来,迳而起身抱着猫奴往梅林深处去了。
其实小水不怕酒。
幻竹曾说酒解百愁,为此她曾偷喝过太白星君的琼华酿。那可是整整一坛,舌头都麻了,可愁依旧解不了。余光透过袖缝,视线模糊中那道白影渐渐消失,她才方觉真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