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同去同归
“胡说!”
长鞭凌空的挥斥声熟门熟路地闯进梅湄的耳朵里,她惊喜地抬眼,被海棠眼疾手快地扯到了身后。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别提那种话别提那种话,你是把我说的当耳旁风不成!”
桐素大剌剌地冲出来,还是熟悉的“火药”配方。
“在凡间也是,答应了我不犯傻,结果呢?结果呢!青天白日燃烧元寿做什么散花?你是生怕凡人没看够,还是嫌自己带出来的梅花崽子们做不好,非抢着闹着自己散?也不看看自个儿都养成什么样了!你这样子,搁在平常,别说散花了,就是出西池的门我也是不让的!要不是五殿阎罗看着,我……”
“桐素,”梅湄凑出个笑,探出脑袋,“你渴不渴,累不累?我们进去再说好不好?”
“凡间阴曹走一遭,话也多了,胆也肥了,仙法也硬气了是吧?招惹四殿五官上门挑战不算,如今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是吧?”
海棠生怕照梅湄现在这情况招架不住桐素的责问,柔和地挪了半步,试图岔开话题:“赢了吗?”
“平手,有空再打。”桐素索快利落,“十殿转轮我打了,四殿五官我也打了,梅湄,下一场,你给我安排了谁?”
海棠仙子轻柔一笑,趣了梅湄一眼,接上话茬:“六殿卞城我拦了,二殿楚江大约也算交过手,这俩位应该不会出现在给桐素的名单上了吧。”
刚刚剖出的豪言壮语、赤胆诚心被桐素和海棠一唱一和间不经意形成的玩笑打散,梅湄也轻松了许多,索性走出来一摊手随着她们热闹:“好好好,剩下的我自己打,行了吧。”
“你现在果真不得了,从前这些逞强的事儿只央求姐姐妹妹代劳,而今也想着自己出手了,不知是五殿养足了你的信心,还是调出了你不知天高地厚的本性?”
海棠仙子温温柔柔地调笑了梅湄两句,再向桐素福了见面礼,陈明实情时也不忘为梅湄“开脱”。
“今日之事的确复杂,怨不得梅湄一口一个西池,一个一口自己,非要在两者间选出一个牺牲。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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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海棠担忧地看了眼梅湄,“梅仙始祖、第二三任梅仙都把诅咒的真相捂得严严实实,压根没提破解之法,这入梦又凶险万分,更何况是在梦境里探寻真相?”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数数梅花。
“梅仙之位统传至今,到梅湄,已经是第七任了。说实话,前头三位的修为比梅湄都高出不少,她们都没做的事儿,捱到梅湄头上……这仙位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万一有个好歹,我是放心不下的。”
梅湄低下了脑袋,难为情地一笑,怪就怪她从前散漫惯了,如今到了用武之时,心有余而力不足。
“虽说,五殿阎罗和天帝都说起,梦里有线索,但以梅湄现在的身体情况,只怕吃不消。”海棠折回身,见梅湄蔫头耷脑的,便径直走到她身边,顺了顺她耳边的碎发,就椅子坐下,“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修为高低不是评判仙家的唯一标准。你很好,我们都看在眼里。”
她望向在旁攥着鞭子一言不发的桐素:“照我的意见,散花时节都过去了,就让姐妹们自己选,乐意的就陪梅湄走上这一遭。大家共栖共存一场,这点情谊总是有的。”
“那要是陷阱呢?”梅湄忍不住问,她咬着下唇,“仙位是我弄丢的,我来找,我负责。”说什么也不能再牵累其他人了。
“那也是我们甘愿的。”
木门被暖风吹开,林林总总地走进来许多位仙姝,花香肆溢,飘满了整间屋子。
为首的那位花仙蓝白渐变的衣衫外套了一件银线勾边的暗黑大氅,发间别一枝仿金蕊细白瓣的昙花簪,整张脸妆容素淡,却难掩神采奕奕的眉目。
正是之前提到的昙梦。
梅湄赶紧站起,却被昙梦一阵风似地飘到身边,摁着坐下。
“四殿没走到我跟前来,你不用紧张,桐素都帮我拦下了。”她好生拍了拍梅湄的肩膀,亲密地捏了把梅湄的脸颊,“你羽化那会儿我在核对这万把年来的进出账目,错过了守着你的好时辰。入梦这么千载难逢的机缘,你可不能把我拒之门外呀——”
“我……”梅湄求援般地看向桐素。
“那就这么定了。”桐素一沓鞭子,“西池要紧,梅湄也要紧。我、海棠、昙梦,”她扫了眼在场的花仙,“还有夭夭,组四时阵,随梅湄去东林,为她护法,其余听从牡丹调遣,在西池等我们的消息。”
夭夭是司掌桃花的仙子,年龄虽小,但论修习术法的天赋,却能在西池排到前三,现已有直追海棠、昙梦这一干姐姐的架势了。
上任桃花仙子在散花途中出了意外,夭夭是吃花仙们的百家饭长大的,尤其和昙梦这个西池的内务总管最是亲近,配合更不必多说,默契得很。
桐素这么安排,果然有她的道理。
夭夭蹦蹦跳跳地上前挽住昙梦的胳膊,凡间拐来的糖串还含在嘴里,呜呜囔囔地道:“湄姐姐,多指教。”
有桐素拍板,别的花仙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大家都盯着梅湄,等一个回应。
“骑虎难下”的局势里,梅湄左右逡巡了许久,终于,点了下头。
大部分姐妹还留在西池,就不会对西池产生太大的影响,又有这四位能在西池排的上名次的姐妹帮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桐素一拍梅湄的肩膀,唬了她一跳。
“我会竭尽所能,保你出来。”
海棠也在旁笑着跟上句:“同去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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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梅湄从凡间回来的宴席从白天一直摆到晚上,在西池的姐妹都列位出席,也算是践行。
欢闹嬉笑总不长久,梅湄借着酒足饭饱吹吹冷风的空档,独自一人在西池里游荡,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她和子胥君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不,应该不是第一次相见,而是。
——重逢。
话本子里说,晚风醺得人醉,当真不假。
明明清醒的灵台,被西池的风一抚,就昏昏然没了前后上下。
梅湄眯着眼,熟门熟路地攀上一树梅花的枝头,瞭望宴席上的热闹景象。
有脚步靠近。
她歪歪欲倒地抻目去看,迷蒙里有一丝丝分辨不清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