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老君收起伞,揉了几把青年的头发,那头发还是白的,没有变回黑色,似乎在月老得了仙位之后发色就不会再改变了,连重塑仙骨也是如此。但即使这样,那头发却很柔软,他忍不住多摸索了几下,将青年惹得跳起来去打他,即使看起来有些娇小,月老的拳头仍然很有力,老君挨了几拳,不但不恼,反而笑了。
“混账东西,你笑谁呢?等我这身子再长大点,看我不抽死你!”
“仙骨塑造成这副模样,几乎不会再有改变了。”老君笑眯眯道,“道煌,承认吧,长不大了。”
“滚,胡说八道!”月老恼羞成怒,“要不是你喊我喊的我实在烦了,谁会迫不及待的一成型连完善都来不及就跑......”
自知说漏了嘴,月老立即将嘴闭上了,一跺脚,怒气冲冲的转头欲走。
“哎,道煌!”
老君匆匆忙忙追上去,拉住他,“是我的错,以后你要怎么样都随你,可千万别再吓我了。”
“闭嘴,你吵死了。”月老烦躁道,“脑袋里耳边都是你在废话,能不能让人清净点!”
话虽这么说,他的脚步却放慢了,任凭老君将仙袍披在他身上,抵御并没有影响的夜晚的寒气和湿气。
庙门开了。
月老回头,看到了那个尼姑,他微愣,还不等有所反应,一旁的老君就挡在他面前,打破了以往不紧不慢的讲话方式,用难得带了些急迫的语气道:“要看看我在那棵树上挂的许愿布上写的是什么吗?小情当初施了法力的,说我可以靠着它来加固缘分,我就是靠着那个才找到你的。”
“你挂在我的月老庙前,向我许愿,你觉得我不知道?”月老嗤笑一声,“你怕不是傻了,麻烦你好好看看你现在站在谁的地界上,等着我保佑你吧。”
“仙师等到要等的人了吗?”
那尼姑走出月老庙,朝两人行了礼,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老君如临大敌,他的身体微微挺直,回答道:“等到了。”
“真是月老保佑。”尼姑微笑道,“希望这位小兄弟能够......”
在看到月老容貌的一瞬间,尼姑瞪大双眼,连话也说不出了。
“您是......”
“哎,好眼熟?”月老摸了摸手腕,“怎么红线躁动不安的。”
“柴道煌。”
老君几乎很少这样正式叫月老名字,月老打了个寒颤,看向老君,他常年保持着淡泊平静的表情,但此刻,他似乎有些生气了。
按常理,月老不怕老君生气,两人交友多年,多半都是他单方面甩脸,而老君则一直心平气和的安抚他,因为月老脾气爆,而老君的情感却不会有波动,什么事情在他心中都掀不起一丝涟漪,他永远波澜不惊,大道的化身,本该如此。
但现在月老竟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他咳嗽了一声,拍了拍老君的肩,微微放低了些姿态,表达出自己的顺从。
都是老朋友了,跟自己的朋友认怂,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月老亲自下凡?”那尼姑神情激动,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拜见月老。”
“我想起来了,你是这里的那位信徒。”月老瞬间顿悟,“起来吧,我虽是神仙,但以前也是人,不喜欢讲究仙家那一套,既然大家有缘,那......”
“你真看不出她是谁?”
“哈?你今天怎么了,我又不是小情的妹妹,一眼就能望穿你的家底,我哪里有那么大能耐。”
老君别开眼,“你们先聊,我去那边看看夜景。”
说罢他就径自去了一边,将刚刚重生的月老搞得一头雾水,他挠挠头,道:“什么玩应,莫名其妙的,他今天是不是修炼出了岔子,说话奇奇怪怪,怎么不说明白些?”
那女子没说话。
“你直接叫我月老便好,我记得你,这里的香火很旺盛,真是多亏了有你在,兴许我还得谢谢你。”月老这人没有架子,他将那尼姑扶起来,“你认识他?”
“这位仙师曾经来过,同另一名女子一同,他们逗留时间不长,与贫尼谈了谈心、添了几柱香便走了。近些日子,他为了等您在此处苦等一月有余,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贫尼有时规劝几句,也算有所交集。”
“不该啊......”他什么时候会因为小事而生气?
“贫尼能否冒昧向月老请教一件事?”
月老愣了愣,道:“问吧。”
“曾有仙师与我说,贫尼于前世中造孽,满手血腥,虽被抵消,却冤魂缠身至无人亲近,又因辜负良人,欠下种种因果......只有偿还完了这段因果,得到月老的谅解,才能重获新生。”尼姑看着月老,“不怕月老笑话,贫尼梦中曾经梦见过与月老相似之人,那人,便是贫尼辜负之人,可否请月老告诉贫尼,此人现在可否安好。”
这下月老倒退一步,震惊的捂着手腕,他终于知道手腕处的红线为何一直在躁动,他也终于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为什么会感觉到奇怪。
他朝老君看过去,正好与老君偷瞄这里的视线相交,似乎是被发现的猝不及防,老君轻咳一声作为掩饰,转过头去。
月老无奈的笑了。
“他可好了。”月老用温柔的声音回答她,“他和我曾经有些联系。”
“那座山,他最终到了尽头吗?”
“到了到了,不仅到了,他还得到了所有他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他好得很,在天上,有朋友有仙位,活的潇潇洒洒,好不快活,我一天要见他好多回。”
月老点了点那尼姑的眉心,一条黯淡的红线出现在他眼中,他摇了摇头,将那红线重新点亮了。
“月老原谅你了,他也是。”月老笑嘻嘻道,“前世的恩恩怨怨不必再谈,既然已经赎罪,那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我已将你的红线恢复,去寻自己的良缘吧。”
尼姑看着他,“他该恨我的。”
“是的,他确实恨你,不过,在取回遗失的珍宝之后,他就看开了。”月老道,“他同我说过他的过去,太复杂了,我都不愿去想他讲了些什么,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很确定——他曾经,真的非常非常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