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师尊给我烧饼吃
时间在走,日子在过,莫辞依旧和原来那样,晚上编织竹篮竹筐,白天拿到山下去卖。再用卖竹篮竹筐的钱换来吃的。
这次,他不用在摘路边的那又酸又涩的野果了,他能用卖竹篮竹筐的钱买一顿好吃的,但是他却再也没有那种得到钱的兴奋感了,因为他连一个可以分享的人都没有了。
在这世界上,他是孤伶伶地一个人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十三岁夏天,他还是和往常那样,卖完竹篮竹筐后买了点吃的就往山上走。可是很不幸的是,他遇到了人贩子,再再不幸的是,他没能逃过人贩子的追捕,最最最不幸的是,他被卖了,被卖到一个财主家当奴隶。
他从一个身家自由,自给自足的自由民变成了处处受人束缚,任人打骂的奴隶。
他不是没有逃过,可是每次都没能成功。每次被抓回来,都会被用棍子打的满身伤痕,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还会被关起来,不给饭吃。他记得关的最久的一次,差不多有五天没饭吃。
逃跑的次数多了,被打怕了,他就开始想,算了吧,顺其自然吧。
其实那有什么所谓的顺其自然,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了,只不过是因为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所以就不断安慰自己,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就挺好的啊,只要做好工作了,就不会挨打挨骂了,就有饭吃了,还有可以睡觉的地方了,和以前差不多啊!
是呀,和以前差不多呀。
就是没有自由啊!
也只是没有自由呀!
没什么不好的,对吧?
对的,没有什么不好的。
于是他开始安分起来,他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该做的工作,有时候嘴甜,靠着那张长得俊俏的脸,厨房的嬷娘还会给多点吃的,他还能在打扫厨房的时候偷偷和厨房的厨子学艺,似乎一切都在变得好起来。
正如他所想的,没什么不好,一切都挺好的。
如果不是那次大乱,整个村镇,上上下下三百多人口被尽数屠尽,他想,他或许这辈子都是还只是财主家的一个奴隶。
犹记得那晚魔族带兵进入村镇,穿着黑铠的魔兵遇人便杀,毫不留情,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一幸免。
他那时候害怕的厉害,那时候的他还没有长开,小小的一个人,躲在烟囱里面,那浓烟差点把他呛死。
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但似乎什么也没有找着。
最后在天微微亮时才撤兵离开。
他在烟囱里面迷迷糊糊呆了很久,天微微亮时,他听到撤兵离开的声音。但他不敢出来,他怕那些魔兵会去而复返。他那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一直呆到中午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他以为魔兵又回来了,害怕的缩着身子,瑟瑟发抖。他把耳朵贴在墙边,然后断断续续的听到类似于“魔族现在越发胆大妄为了”、“真当修真界没人治得了他们了吗”、“还有活口吗”的话。
他突然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他知道他有救了,他用手将眼泪擦干,然后从厨灶下面慢慢爬出来。
厨房里面,目及之处,一片狼藉,那些对他好的,对他不好的,打过他的,骂过他的,连那个时常会多给些饭的嬷娘全部躺在血泊里。
他慢慢的往外面走,走到院子里,看到房屋大多数都被烧毁了,乌黑乌黑的一大片,都是房子倒下的破碎的黑漆漆的瓦片和砖头,还有那些还没有烧完的房屋柱子还在一闪一闪的散发着火光。院子里面原先争鲜斗艳的花草,现在也只能看到一些突出的黑黄黑黄的草根,那些珍贵的树木,烧的烧,断的断。满地都是横纵交错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烧焦味和血腥味,令人作呕。
他听到门口还有说话的声音,撒丫的往外跑,便看到三个穿着紫色白边衣袍的人,马尾高高绑起来,束着银色的发冠。看到他们往外面走,想来他们刚才是进来探查情况的,没发现有人便要走了。
也许是他跑的太急,一不小心绊到了地上的尸体,就和大地母亲来了个亲密拥抱,疼得他直呲牙咧嘴。他从地上爬起来。原本要走的的三个人,听到声音又回头看了看,看到他从地上爬起,满脸都是惊讶之色。
他们朝着他走过来,一个年纪看起来有些大的,瘦瘦高高,看起来很和善的人问他:“孩子,你从哪里来的?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如实回答道:“我是这家的童工,昨天来了很多很多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是他们杀的人,是他们杀的人。”
他边说边落泪,想必是怕极了。
这时候外面走来一名女子,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叶落知。她与其他三人穿搭不同,穿着一套白色的华衣,三千青丝用紫色和白色相间的丝带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式,发髫上插着一枚橘色的枫叶玉饰。他记忆尤深的是那一双眼睛,大大的琉璃眼睛闪闪发亮如黑耀石般,看一眼仿佛会将人吸进去,樱桃小口朱红不点而艳,皮肤白若胜雪,手里拿着一把通白的长剑,看起来很清冷。
其中一人见到来人,满脸喜色,又突然意识到不合时宜,又渐渐收敛,问道:“落知长老,查探得怎么样了。”
叶落知摇摇头,脸色略带怒气,道:“整个村镇我都查看过了,没发现一个活口,三百多口人尽数屠尽,真是散尽天良!”
她说完,似乎是已经看到他了,她看向他,刚才问话的那人对她说:“看来这孩子是这次灾难唯一留下的活口了。”
她看了他一会,走到他的跟前,从一个带有法术符号的袋子里拿出一块烧饼,递给他。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他被拐走后,只有好好干活,把所有的活都干完,才有一顿饭吃,即便是厨房的嬷娘,有时也是因为他嘴甜乖巧才给他多些吃的。
她看他没接过去,又看了看他刚从厨灶里面爬出,满是灰烬的手,又从怀中掏出一方绣有橘色枫叶的手帕,把烧饼包好,重新递到他的面前,淡淡地说了一声:“吃吧!”
他诚惶诚恐的从她的手中接过烧饼,那方白色的手帕就印上一个个黑色的手印,格外明显。
他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吃过东西,是真的饿了,他将烧饼放在嘴边,大口地咬了一口,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烧饼。外皮又香又脆,中间还夹着肉馅,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肉了。
她见他吃的欢快,想了想,又从那个袋子里面拿出一个水袋和一小块糖果递给他,示意他接过去。
他愣愣的从她手中接过水袋和糖果,她便转身去找那三个人商议去了。
他呆呆地看着手上的吃的喝的,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这么好了,以至于那个和善的人问他,“孩子,你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他想都没想,坚定的摇摇头,回答道:“没有了。”
被拐来这里之后,他一直在想办法逃走,因为这样子他就能回家了。如果他愿意,他还是可以回到之前的家,还是可以和之前那般生活。只是不知为何,他就突然不想了,他突然很想很想跟着那个给他一块烧饼的女子一起走。
就像流浪狗那般,饥肠辘辘了很久,被打被骂了很久,这时候要是有一人给他一块肉吃,它就会屁颠屁颠的跟在那个人后面,舍不得离去,因为那是生命中少有的温暖,让人眷念。
那个和善的人叹了口气,道:“那你愿意跟我们回无尽峰吗?”
他点点头,只要能跟着她,去哪都好。
那个和善的人给他介绍道:“刚才给烧饼给你吃的是无尽峰的落知长老,在那边站着的那个,红色佩剑的那个是苏牧长老,他旁边的那位是之源长老,你叫我河涛长老就行。走吧,我带你会无尽峰!”
河涛长老念了个剑诀,长剑在空中浮起,河涛长老带他站在剑上,然后又捏了个剑诀,长剑缓缓动了一下,倏尔飞快地朝无尽峰飞去。
再一次见到叶落知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无尽峰的蓝色白边的派服,站在无尽峰的议事殿上了。
无尽峰的尊主是一个浓眉大眼,膀大腰粗的大汉,蓄着整齐的络腮,身穿紫衣白底的长袍,端坐在大殿的中间,两边坐着他见过的四大长老。叶落知还是和山下见到的那般,穿着白色华衣,手里拿着一本蓝色书皮的书,垂眸看书,眼睛时不时眨一眨,长长的睫毛忽上忽下,格外好看,仿佛完全置身事外。
他跪下,行了跪拜之礼。
尊主点了点头,道:“孩子,这次灾难已经造成,剩下的事无尽峰会去处理,你既已没有去处,拜入无尽峰门下何如?”
他面带喜色,再拜,作揖道:“弟子莫辞愿意拜入无尽峰门下,弟子莫辞拜见尊主,拜见四位长老。”
尊主摸着胡子,笑眯眯的说:“既如此,你想拜谁为师呢?”
他抬起头朝着叶落知看去,她还在专注着看着那本书,他鼓了鼓勇气,向着叶落知的方向鞠躬道:“弟子莫辞愿拜入落知长老门下!”
尊主和其他三位长老诧异的看着他,叶落知似乎还没有听到她的话,气氛有些尴尬。
坐在她旁边的之源长老用他的扇子轻轻的碰了碰她,她抬头,疑惑着看着之源长老。
莫辞鼓起勇气,声音洪亮的又说了一遍:“弟子莫辞愿意拜入落知长老门下!”
叶落知这时候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转头看他,大大的眼睛里面写满了疑惑和不明,一言不发。
他有些慌张了,生怕叶落知不愿意收他为徒,接着说:“落知长老,你待我很好,我很喜欢你,我想拜你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