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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番外之少年不归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颜奕涵

  颜奕涵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高贵,她是魔族至尊唯一的子女,是魔族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在外人看来,她生来就在食物链的最顶端,享受着别人一辈子都求不来荣华富贵。

  但实际上,她也承担着这个身份赋予的责任,虽然她的父君母后很疼爱她,但是她却很懂事,从来没有迷失在这些溺爱里,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修炼,她在同龄人里几乎是打遍无敌手。别的小孩还在嬉笑打闹的时候,她已经跟在她父君的案前开始学着处理公务了。

  她向来不喜欢参加父君开的各种宴会,因为她懒得接受别人的阿谀奉承,既不真心又带着谄媚。所以一般宴会开始不久后她都会跑到安静的地方躲起来。

  她九岁那年,父君大寿,大摆筵席,宴请四方,她在宴会开始不久后就像以往那样偷偷的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她在草丛里发现了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哥哥,他安静的坐在草丛里拿着树枝瞎画着。

  她很好奇他在做什么,她走近坐在他的身旁,但是他一看到她就往旁边挪了挪,她有些诧异,毕竟来宴会的那些人里,都巴不得能跟她说上话。

  她也朝着他那边挪了挪,但是不管她接下来怎么靠近他,他都很快的从她身边挪走。

  她有些委屈了,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撇着嘴巴问道:“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我长得很难看吗?”

  他摇摇头,她笑道:“就知道肯定不是因为我长得不好看。”

  她以为他也和她一样,同样不喜欢宴会的吵闹才躲在这里的,拉着他说起了话来,她感觉跟他在一起很自在,有些人,才认识一会,就好像认识了很久似的,什么事都想跟他说,所以长这么大以来交了她的第一个朋友。

  他叫萧寒,她叫他萧寒哥哥,他的名字里有一个字的读音和她相同,都念‘han’,她为此还窃喜了一会。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他好像不会说话,但还好只是他不想说话,她拉着他一起聊了起来,让他跟着她说话。

  他终于跟她说话了,她很开心,他的声音特别好听,软软的,绵绵的,好像带着糖,让她觉得连空气都是甜的。

  宴会散了之后,她父君派人来找她,她担心自己的身份泄露了他就跟其他人一样,所以她让他明日去魔宫外面的石林找她就匆匆离开了。

  她知道他还没有开始修炼,就拿着夫子给她的功法给了他。

  他还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她毕恭毕敬,他们依旧是朋友。

  他后来经常会来石林找她,他每次来都会给她带东西,有时候是好吃的,有时候是好玩的,全是魔宫里没有的稀奇玩意儿。

  十岁那年,他们在石林里遭到了追杀,还好她身边一直跟着她父君安排的暗卫,不然那次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的身上看到一股阴沉的气息。再后来,萧府就经常出事,这件事闹得很大,连她父君都惊动了,但是却一直找不到凶手。

  她那时候年纪虽小,即便没有查出凶手,但她隐隐约约知道是他做的。她父君曾劝告她,让她离他远一点,但是她并不听劝,她大概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她从小就没有朋友,唯独与他相处的时候,才会感到很自在。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是不是真心的,从小在魔宫里长大的她,体会的比任何人都要深刻。

  他十六岁那年,已经长成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恰逢边境大乱,叛军肆虐,他带兵出征前,她将从小戴在身上的一枚白玉送给他,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

  他不负众望,边境屡屡传来胜利的喜讯,他在魔族一时风光无俩,她认识的好几个少女都倾心于他。

  她也是那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他,因为对于别人对他的欢喜,她并不开心,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心爱的宝贝被别人盯上了。

  少女的心事总是像蜜饯中夹杂着柠檬酸,他不忙的时候会跟她讲一下他在边境有趣的事,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很忙,没有他的消息的时候,她觉得燥热难安。

  他从边境回来的那一天,她在寝殿里试穿了好久的衣服,她在后花园等他,彼时,他已经是一个英俊的大男孩了,他送了一束好看的墨羽花给她。

  他问她喜欢他吗,自然是喜欢的,她很喜欢那个会时不时给她制造一点小惊喜的少年将军。

  他去跟她父君提亲了,那时候,她跟她的母后正在大殿的后面,她听到他据理力争的想娶她的时候,高兴的直摇着她母后的手。

  但是她父君拒绝了,她看着他走了以后,闷闷不乐的跟着她母后从后面出来,她父君在跟她母后数落他的不是,但最终都败给了她一句:“父君,他对我很好,我喜欢他。”

  就那一句话,她父君妥协了,并答应她,如果他再次前来提亲的话,他会答应他的请求。

  但那个姑娘等啊等,也没能等来她的少年将军。

  她的少年将军,自那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的,他退缩了。

  退缩之后是更强烈的反弹,他开始算计她了。

  他不懂得,任何东西都可以算计,唯独感情不行,即便他当时的计划成功了,他们也回不到最初。

  他带兵逼宫的时候,还有什么是明白的呢?

  她父君说的很对,他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并知道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他足够阴险,也足够无情,他从不曾顾虑过她的感受。

  她跟他相处了那么多年,竟没有她父君看的透彻。

  她父君送她离开魔宫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涵儿,今日我即便战死,也不会将你交给他,因为,他爱的从来都不是你,他爱的从来都是他自己。

  那句话足够残忍,残忍到她为他找的所有借口霎那间都分崩离析。

  是了,他不曾爱她,他爱的从来都是他自己。

  她等不来她的少年将军了,因为她的少年将军,已经死在了她的十八岁。

  她在外奔波的第三年,时常感觉有人跟着她,她很快就发现跟着她的人是他。

  那时候她觉得他这个人真的是特别可笑,拥有时不懂得珍惜,失去时不懂得割舍,爱一个人的时候,也不懂得该如何去爱。

  这世界上,有一种伤害,叫做以爱之名,他诠释的淋漓尽致。

  她想过要去戳穿他的,但每次也只是想想,她甚至有时候感觉他跟着她,能让她很心安。

  她觉得,比他更可笑的人,就是她自己,她竟然觉得能让自己心安的是自己的仇人。

  她在外奔波的第十六年,他终于舍得出现在她的面前了。他亲吻着她的额头,深情款款的对她说:“公主殿下,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他落下的那滴泪,砸的她生疼,疼到她自己,眼泪什么时候流出来的,她都不知道。

  他们终于说上话了,在时隔十八年以后,在一个陌生的小镇里,彼时的他,废话多的跟牛毛一样,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如今也变成了一个废话连篇的青年了。

  后来,他时常会来她的大本营宣战,但是她却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只是找了一个借口来见她,他一如多年前一样,还是喜欢算计。

  莫辞攻入魔宫的时候,他象征性的跟莫辞打了一架,随后看了她一眼,带着他的部下走了,那一瞬间,她觉得他是要将她的家还给她。

  被他带走了以后,她跟他说:“萧寒,我后悔了,我后悔认识你了。”

  她是真的后悔了,如果他们不曾遇见的话,那么,他们的人生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是煎熬。

  他们都煎熬,煎熬的不敢前进一步,也舍不得退后一步,他们中间,夹着两条活生生的人命,煎熬的让他们都觉得快要窒息。

  看着他一步步算计莫辞的时候,她说你放了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说:“要不然,公主殿下嫁给我。只要公主殿下嫁给我,我就放过他。”

  那一霎那,她愣住了,如果他早在二十三年前,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他说了这句话,那么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她以前总觉得莫辞总喜欢自己骗自己,其实最擅长自欺欺人的是她自己,在莫辞要杀了他的那一瞬间,说什么他死了就没有人可以和莫辞抗衡了,其实不过是她自己没法忽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不舍。

  他不是她的少年将军了,但她依旧不舍。

  但他最终还是死了,死在她的怀里。

  那个人,心可真硬,连他自己的死,他都能策划得明明白白。

  他这辈子,活在他的算计里,也死在了他的算计中。

  她这辈子,有些人,注定没有办法去挽留。

  她做梦都不曾想到,有一天,她会以一个宾客的身份出现在他的昏礼上。

  他希望她祝福他,所以她祝福他了。

  她祝福他,终于有一个家了,终于从这段占了大半辈子的煎熬里解脱出来了。

  那样也挺好,他们之间,原来还是有一个人是可以幸福的。

  所以她祝福他和他的夫人,能够和和美美,幸福安康,祝福他们能够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他很郑重地跟她说好,郑重到好像要和他成亲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她觉得她的这一生可悲的很,她父君送她离开魔宫的时候跟她承诺他会去找她,他郑重地跟她承诺他会幸福,然而,他们从不喜欢信守承诺,他们都失信了。

  她喝了他的喜酒,他说,公主殿下,我们这辈子过的可真苦,连喜酒都是苦的。

  他说,公主殿下,我们好好的打一场吧,在我的大喜之日,我们做个了断吧。

  他说,公主殿下,我们做个约定吧,赢得那个人,要答应输的那个人,往后,要幸福、要快乐、要开心、要好好的过完这一生。

  他说,公主殿下,赢的那个人,还要答应输了的那个人,要忘了输了的那个人。

  他说,公主殿下,我希望,我们能互不亏欠。

  他说好的,要好好打过一场,但是他依旧不喜欢信守承诺,似乎承诺在他这个人眼里,并不重要。

  那道蓄满他全力的一击向她袭来的时候,她没想躲,这么多年,她累了,很累很累,累到现在,突然有个借口能让她解脱,她觉得,真好。

  她想当那个输了的人,但是,他却想让她赢。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想象中的解脱也只是想象中的。

  他抱着她,承受了来自他自己的最强一击。

  他说,公主殿下,欠你的,今日,算是还完了。

  可是,他们这大半辈子紧紧的交织缠绕在一起,真的算得清还的完吗?

  他说那就欠着吧,我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也只能这样了。

  原来,他也知道,他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原来,他们都知道,他们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

  他说,公主殿下,你要开心呀,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开心一点的。

  但是他不知道吧,她的开心,已经没有人可以给予了。

  他将他的手下都送给她了,他们都不会背叛她,他们都不像他那样,会背叛她。

  可为什么,她曾信任的人,后来背叛她的人,要送一群不会背叛的人给她?

  那个人,真的从来都不懂她想要什么,很多年前,他要是懂得不背叛她又该有多好?

  他终于跟她说对不起了,在他快死了的时候,他欠她大半辈子的对不起,在他快死了的时候终于说出了口。

  可那时候的对不起,对她而言,又有什么用?

  无法心安更无法释怀。

  他问她能不能再叫他一声萧寒哥哥。

  萧寒哥哥啊,那个称呼隔得太久,她都快要忘记,原来,她最初是叫他萧寒哥哥的。

  他走了,就像是跟普通好友的普通道别那样,他说公主殿下,再见了,公主殿下,多保重。

  他粉饰的真好,他们只是像普通朋友一样普通道别了而已。

  只是他们的再见却是再也不见。

  她前半生爱着的人,后半生用尽全力去恨着的人,是真的走了。

  这世上,到最后,她连恨着的人都没有了。

  他走的可真轻松,只剩下她一个人痛苦煎熬。

  他留给她的,只有多年前他出征前,她送给他的那枚白玉。

  还有一束苍翠欲滴的墨羽花。

  墨羽花依旧开的很好看,就像多年前他出征回来送给她的那一束。

  他走了以后,她很喜欢坐在后花园里面看那一片紫色的花海,那里,曾经住着一个公主殿下,来过一位少年将军。

  微风轻轻的吹,紫色的魔铃花随着风轻轻的摇曳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又是一年魔铃花开的时候,那个手捧墨羽花的少年将军却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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