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为什么我会知道黒力魔谷之内会有忘忧草，对吧？”

　　莫辞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慕容花晨道：“黒力魔谷一直传言不曾有人活着出来，这话其实是在夸大。雪舞宫第一任宫主曾经无意闯进黒力魔谷，他当时出来的时候差点没了半条命，这件事被编进了他的人生传记之中。我父亲当年在雪舞宫的古籍翻出雪舞宫的古方时，找遍了整个长山之巅也没有找到忘忧草，我母亲也是在无意中翻到第一任宫主的传记时才知道黒力魔谷中存有忘忧草的。”

　　“几百年前，长山之巅还没有被魔气污浊的时候，这件事修真界大多人还是知道的。长山之巅被毁了之后，无忧草千金难求，再后来，即便有钱也买不到。但是有人经脉受损，就一定需要忘忧草才能提炼破立丹，这时候就有人铤而走险去黒力魔谷，但是从来没有人能活着从黒力魔谷走出来，修真界的几大掌门人为了不让后辈为了重塑经脉以身涉险，便联手将重塑经脉的药方毁掉，忘忧草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慢慢淡化出修真界人的视线，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经脉受损，无药可救。”

　　慕容花晨转身看着莫辞，接着道：“你曾在无尽峰呆过一段时间，你可能也听说过前任雪舞宫宫主儿媳双双死在一场人魔大战之中，但其实并不然，我父亲和母亲是去黒力魔谷为师祖求忘忧草的时候死在黒力魔谷的。”

　　她看起来很悲伤，眼神满是暗淡之色，她说：“我母亲没能从黒力魔谷里走出来，她死在黒力魔谷之中，尸骨无存，我父亲从黒力魔谷出来后不久便中毒伤亡，他死的时候，尸身完全腐化，破立丹还是雪舞宫的一位长老提炼出来的。”

　　“所以，慕容宫主，这才是你今天过来的真正目的？你想利用我？”

　　慕容花晨看着莫辞投过来的眼光，并不回避，她看着他，坦然的回道：“是！”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今天是不可能带走叶落知的，她之所以费尽口舌跟莫辞解释当年的真相，不过是向莫辞看在当年叶落知救他的恩情上，为叶落知涉险一次。

　　即便她去沈淮那里探过底，知道莫辞不会对叶落知不利，但是她不能保证莫辞会愿意为了叶落知拼命，她先给给莫辞下一剂猛药，打他个措手不及，然后再告诉他救叶落知的方法。

　　她承认她卑鄙，但是叶落知是她的妹妹，不管怎么样，她都得想办法救她。更何况，莫辞现在可不是什么善茬，叶落知会变成现在这样，即便她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跟莫辞绝对脱不了干系，就算是利用他又如何，这都是他欠叶落知的。

　　“我已经将进黒力魔谷的一切后果告诉你了，当然，你去还是不去，都由你自己做决定。”

　　宽松的袖子将她紧握的双手遮了起来，她能感觉得到她的双手已经出汗了，她在赌，赌叶落知收的这个徒弟足够在乎她。

　　莫辞微微低垂着头，不知再想些什么。

　　慕容花晨有些着急了，她从乾坤袋拿出一张卷着的破旧的云锦递给莫辞，道：“我没有骗你，这是破立丹的药方，你可以先收着。”

　　莫辞接过那张已经泛黄的云锦，看了眼慕容花晨，而后打开云锦细细的看了起来。

　　慕容花晨叹了口气，“我先走了，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可以过来雪舞宫找我。”

　　莫辞看着那抹紫色的背影越走越远，紧紧攥着手中的纸张。

　　其实从慕容花晨说有方法可以救他师尊起，他就知道，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都会去。

　　他只是还想再去见一个人。

　　颜奕涵端坐在案前，那双桃花眼微微失神，今天魔宫似乎不大太平，先是无尽峰三番五次在魔宫前挑衅，再是雪舞宫宫主找上门来。

　　当然，事实上也确实不太平，她这么多年藏着掖着的秘密，他终于还是知道了。

　　当年她在悬石渊崖底找到莫辞的时候，他就已经安然无恙的躺在一个设有结界的山洞里了。即便她不是很清楚当时在悬石渊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着那个结界，她立马就猜测到事情的原委。

　　她确认了他的身份后就想将他直接带回她的大本营，但是这一念头刚落下没多久莫辞就醒了。看着莫辞醒来时的状态时，她是动过恻隐之心想要告诉莫辞真相的，但是最终没有，她终归是自私的。

　　她选择隐瞒了事实，她一步一步地引诱他，让他跟她走，当然，她也成功了。

　　但是一个谎言撒下，就要有无数个谎言去圆这个谎，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想回头却早已来不及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阳光的少年一日比一日阴沉，一日比一日冰冷，他跟着她，过得并不开心，那是她的弟弟，她自然心疼，她后悔了，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他解释当年的事。

　　很多次看着莫辞自己独自坐在角落里发呆，她就很想去告诉他事实的真相，但是有些话每每一到嘴边就变成了别的话语。

　　她怕了，那是她的弟弟，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怕他怪她，她怕他往后都不再理她，如果这样，她又该怎么办？

　　她眨了眨眼睛，时间过的好快，一晃就是五年，而这五年时光都是她从叶落知手里抢来的。对于叶落知，她一直都是亏欠的，她从遇见莫辞开始就一直再引导他去恨她，她很害怕如果莫辞真的恨叶落知她又该怎么办？

　　但她很快就发现他不恨她，她知道恨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是她在莫辞身上没有看到恨一个人该有的样子。

　　那个人也只是他的执念罢了，他活着的执念。

　　她起身，遣散了跟随着她的侍女，朝着莫辞的寝殿走去，有些事，不管是想面对也好，不想面对也罢，总归都是要面对的。

　　莫辞寝殿没有魔兵把守，大殿的门敞开着，她低头苦笑了一会，她知道，莫辞在等她。

　　她进去的时候，莫辞正坐在床前静静的抓着叶落知的手发呆。

　　也是，一天之内发生了这么多事，不迷茫才怪吧。

　　先是自己一直以为杀了自己的师尊不是想杀了他而是想救他，然后是这么多年以来最亲的姐姐骗了他，不管是哪一个，都足够让他难以接受的吧。

　　她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殿内除了烛泪轻轻滴落的声音，安静的一塌糊涂。

　　半响，她开口道：“思齐，对不起！”

　　她看着那个坚挺的背影似乎慢慢僵硬了起来，过了一会，她接着说：“都是阿姐不好，这么多年以来，你过得很累吧？”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眼尾微微泛红，“思齐，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莫辞没有回她，静静的坐在那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座雕塑。

　　他不知道要问她什么，问什么呢？又该问什么呢？

　　是问当年为何要骗我？还是问为什么当年没有告诉我真相？

　　不管是哪一个，现在他都不想问了。

　　即便她不说，他也知道她为什么当年她选择了隐瞒，他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暂时没有办法原谅她这么做。

　　颜奕涵看着莫辞不说话，一个人在后面絮絮叨叨的说着：“思齐，当年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我们是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可是我们却在两个时空里各自生活了十八年。”

　　“当年你失踪了以后，我就一直在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你，我那时时常会想，我要是当年找到你的时候就已经将你带走，即便是苦了点累了点，也总比我一直得不到你的消息好。”

　　“你失踪的那些年里，我一直在找你，你不知道一个人在人海茫茫中找一个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的人到底有多痛苦。我每天都在安慰我自己，你还活着，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跟上苍祈祷，让他发发善心让我找到你。”

　　“从你十二岁那年最后一次见你到我再次找到你，我整整花了六年。这六年我从未放弃过要找你，我想着，我的弟弟还这么小，怎么可能会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呢？”

　　她说着说着就哽咽了，那六年绝对是她这一生中最难熬的六年，当年她知道她父君可能已经死了的时候她都没有那么崩溃，毕竟那时候她还有一个弟弟需要照顾，他是她活下来的动力，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他不知道，他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果这世上连他都不在了，她就真的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思齐，对不起！我当时太激动了，我一心想要带你走，怪我太自私，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这么多年，我很多次都想和你讲清楚的，但是一直开不了口，对不起啊思齐，是姐姐不好。”

　　她一直都想对他好，不管是小时候将他丢下，还是五年前一意孤行的将他带走，都是想对他好，但是她一直没有做好，伤害他最重，反而是她自己。

　　莫辞静静的听着，直到听到后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才转过身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微微低垂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人儿，终是于心不忍，他阿姐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他只见过她哭过两次，第一次是因为他，这一次还是因为他，他走到她跟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他阿姐再怎么不好都是他阿姐，他觉得他苦，但这些年来最苦怕是他阿姐吧。

　　他眼角泛着泪光，轻声安慰道：“阿姐，你别哭了，我不怪你就是了。”

　　颜奕涵怔了一会，而后轻轻的将眼泪蹭在莫辞的衣衫上，过了好久她才缓过来，她知道莫辞为什么等她，他们在一起五年，很多事不用莫辞开口，她也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她将莫辞推开，绕过他走到床前的凳子上坐下，看着叶落知发着呆，她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半响她才开口道：“思齐，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知道你担心我。”

　　她强压住心中的难过，“但是思齐，欠别人的人情是要还的，欠的人命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