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蔓薇想起身,却发现膝盖软,双腿竟是一点力道都使不上。
白卿洲初入秘境之时明明还好好的,她也丝毫没有做好可能发生意外的心理准备,被豸殷这一吓,才会反应如此之大。
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丁蔓薇便挪动了一下身子,让白卿洲在怀里躺的更舒服些。
“师姐!”
没过多久,方子丞循着豸殷的脚印和紫色的流光笼,总算找到了两人。
丁蔓薇和他一道将昏死过去的白卿洲架了起来,却没有立刻离开。
“师姐……?”方子丞见丁蔓薇盯着豸殷,小声喊她。
“带它一起走。”
方子丞一愣:“豸殷?”
“嗯,”丁蔓薇点点头,“我看它好像受了点儿伤,一道带回碧烽台,让老祖给它看看。”
将莲湖秘境里的妖兽私自带出,于礼不合。
“师姐,你……确定吗?”方子丞有些犹豫,“豸殷会自愈,没必要带上碧烽台。”
“带它回去,除了疗伤,还有别的原因,”丁蔓薇说着,担忧的看向白卿洲,“阴阳石不在他身上,我怀疑有人偷入秘境,伤了豸殷,抢走了阴阳石,所以豸殷才会如此反常。”
私闯秘境,若是本门弟子所为,是要逐出师门的大罪。
一想到近些日子没有几个新入门的弟子下山试炼,方子丞也意识到此事蹊跷,必须调查,便解下腰间宝袋,将豸殷连同流光笼一起装了进去。
那宝袋是他当初在秘境之中取得的法器,不管多大的东西都能装得下。
等到袋子恢复如初,方子丞便将它系在了丁蔓薇腰上。
带着白卿洲出了秘境,沈苏苏和顾钊早已在外等得心急如焚。他们二人一个不是抚仙宗弟子,一个还不够格进莲湖秘境,方才方子丞追着丁蔓薇进去,他们两个就只好在外面干等着,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丁蔓薇与方子丞早在出秘境的路上便已商量妥当,她与顾钊带白卿洲上碧烽台找老祖,他和沈苏苏一起回抚仙宗报信。
“师姐,你们一路小心。等我回了抚仙宗,便着手调查豸殷的事。”
“先私下查,不要惊动其他人。伤了豸殷那人身上,一定有阴阳石。”
“明白。”
方子丞带着沈苏苏离开,丁蔓薇与顾钊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扶着白卿洲,往碧烽台的方向飞去。
这一路上谁也不敢耽搁,丁蔓薇尽管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顾钊,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白卿洲在昏迷之中,又见到了那片雪湖。
他一个人走在冰天雪地里,却丝毫不觉寒冷。靴子踩在积雪之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整个世界是一片银白,只有湖中心一叶轻舟干干净净,片雪未沾,在不知为何竟未结冰的湖水中微微荡漾。
轻舟之上站着一个人,一袭紫衣,长发垂肩,背对岸边而立。
轻风一吹,吹落枝头白雪,落在白卿洲肩头,融化成水,渗入衣里。
船上那人转过身来,朝他温婉一笑。
“蔓蔓。”他轻声唤她。
她脸上笑容更甚,冲他伸出手来,小船便也向着岸边缓缓漂来。
他伸手,握住她的指尖,抬脚上船。
四野无人,入目皆是落雪,而他和她相依相偎立于船头,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人,再不会有人打扰。
白卿洲想起来了,上一世,沈苏苏求他去救方子丞时,他曾途径一片雪湖,只是那天寒地冻之时,湖水早已结冰,拴在岸边的小舟断了绳子,被结结实实的冻在了冰面中央。
那时他还没来得及多想,直到为方子丞以命换命,被妖兽重伤倒在地上时,不知为何竟又看见那片雪湖。
他想,若有来世,不再掺和人世情爱,择一孤舟,顺河而生,也好。
只是重生一世,他却忘了当时这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记着的却还是沈苏苏。
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仍想择一孤舟顺河而生——只要和蔓蔓一起,就好。
一股轻烟味道窜入鼻息,白卿洲眼睫轻眨,缓缓睁开双眼。
浅碧白纹的帐幔入眼,白卿洲似乎曾经见过,缓了片刻,才想起这是碧烽台上,丁蔓薇的房间。
淡淡烟味比方才更重了些,他微微动了动脖子,转头寻着烟味传来的方向。
小屋中央的桌子都被搬到了一旁,只剩下一张小板凳,板凳前放着个小巧的丹炉,丁蔓薇正坐在板凳上,侧脸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把小团扇,轻轻扇着风。
她扇得认真,没发现他已经清醒。
那丹炉是老祖借给她的,丹炉里放着两颗冰丹,遇热会慢慢化开,散出的烟气有静心养神的功效。
自打三人赶到碧烽台,她便催着老祖给白卿洲疗伤。等到他浑身上下的伤口都被处理得差不多了,才放他与顾钊交谈。
两人去了老祖的房间,留下丁蔓薇在自己的房间里烧着丹炉。老祖说,冰丹能将白卿洲唤醒,但温度太高不行,太低也不行。
所以她才时刻关注着丹炉,也便没有注意到床那边的动静。
这一扇,就扇了一个多时辰。
白卿洲没有打扰她,静静地侧着头瞧着她认真的神情,越看越觉心动。
可看着看着,在白眉镇上,那幻象中的枯骨突然浮现眼前,吓得白卿洲胸中一窒,剧烈地咳嗽起来。
“醒啦?”丁蔓薇闻声回头看他,见他咳个不停,一把丢下手中的团扇,端了杯水小跑到他床前,喂他喝下。
白卿洲将一杯水喝得一滴不剩,才又躺好,眼都不眨的盯着她。
“怎么了?”
“……我没拿阴阳石。”他想说的话很多,但最后先说出来的却是这句。
他怕她会误会,以为他不听她的叮嘱。
他进入秘境之后,与丁蔓薇断了联系,便去寻找她提起过的一把神兵,却没想到剑没到手,便被背后冲来的豸殷一头撞倒在地,碗口大的蹄子不由分说便踩了下来……
“我知道,”丁蔓薇说着,起身将杯子拿走,又回到床边坐下,“豸殷身上有伤,伤口不是你的流光能造成的。我已经托老祖为它疗伤了。至于是谁抢了阴阳石还伤了豸殷,搞得秘境之中一片混乱,都会调查清楚的。”
白卿洲这才放下心来,片刻之后又问道:“那阴阳石,究竟是何宝贝?”
“阴阳石,能一分为二,天下只此一颗。修仙之人能以灵力为刀,在阴阳石里刻下画面。其实这块石头没什么用处,只不过长在豸殷头上,要取下来得费一番力气。斩妖兽,刻画文,赠佳人,说起来好听罢了。”
听她这么一说,白卿洲反倒觉得,没能在那人之前拿到阴阳石,颇有些遗憾了。
“笃笃笃——”
“丁姑娘。”
敲门声落,顾钊淡然沉静的嗓音在屋外响起,丁蔓薇看向门口,刚要起身,却被白卿洲轻轻勾住腰带。
她回头看他,就见他眼露挽留,嘶哑的嗓子带着重伤初愈的疲惫和虚弱,低声道:“别走。”
丁蔓薇自然知道他昏迷半天,刚刚醒来,想和她多呆一会儿,她自然也舍不得离开。只是顾钊找上门来,定是有事要说,她不能容着他任性。
“就在门口,说两句话而已,不会走太远的。”说罢,拍拍他的手背,回头冲门外喊了一句,“来啦!”
丁蔓薇小跑两步打开门,白卿洲躺在床上,只能从门缝之中看见顾钊的身影,紧接着便被丁蔓薇关上了房门,将他一个人留在了房里。
顾钊看着她轻轻关门,不发出一丝响动,便问道:“你那小徒弟的伤势如何了?”
“醒了,养一养就好了。”丁蔓薇朝他一笑,知道他刚从老祖那里过来,便不再过多寒暄,直奔主题,“找到你要的答案了?”
顾钊眸光微暗,没着急回答,只是轻声叹了口气。
“究竟是何问题,连老祖都答不上来吗?”要知道她师爷老祖已经是如今修仙界里辈分最高、年纪最长之人,再早些的前辈,早都飞升上界,人间难寻了。
若是老祖都不知道答案,那这世上怕是没有人知道了。
“不是……”顾钊犹豫一瞬,“老祖通天晓地,所知之事,要解我之惑,绰绰有余。只是我总觉得,他和我师父一样,也有事瞒我。”
“何事?”
顾钊张张嘴,却没有回答。
他想了一想,认命般叹气,随后朝她淡笑:“算了,说出来,让两个人徒增烦恼而已。我师父与老祖不愿告诉我全部真相,定有他们的理由。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答案。”
见他不愿意透露,丁蔓薇便不再追问,也冲他笑了一笑,道:“到那天,别忘了也告诉我一声,好解了我的好奇之心。”
“好。”
顾钊坦诚的应了下来,两人便再无后话。
尴尬片刻,丁蔓薇问他:“要回苍岚宗了?”
“嗯,”顾钊应和,“近来天下不太平,苍岚宗弟子,有义务保天下百姓安宁。我会回去催我师父早日安排弟子下山,把附近的村镇都保护起来。”
丁蔓薇看着顾钊,想起他在同凤台中时,曾对她说修仙之人就要保护弱小的话。而如今的顾钊虽然经历坎坷,却初心未改,倒让丁蔓薇眼中一热。
她穿书之后,虽也不是一心只想着攻略白卿洲,但对于旁人的事,确实不算上心,这么一看,境界上便输了顾钊一大截。
“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来找我。我欠你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