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背着手,周身灵气乱流比先前更甚,面上却丝毫不见痛苦之色。他饶有兴趣的盯着那藤蔓将一个修士吸干,看着血肉从肌肤之下一点点消失,皮肤随之干瘪变黑,慢慢附着在骸骨之上,兴奋得眼眶赤红。
顾息冷眼看着惨剧发生,面无表情的侧目看了少年一眼:“少主,只到此处就已献祭了三个人,照这样下去,怕是撑不到灵蛛果树那里。”
少年闻声并未看他,只是微微撇过头去,目光仍不离那纠缠的藤蔓:“无妨,前面不是还有两个人为我们开道么?”
顾息垂首思考片刻,道:“那两人能闯过重重关隘,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
“顾息,”少年不悦的将他打断,转过头来看向顾息的眼睛,目中血光涌动,“你的本事,瞒得过我父王,却瞒不过我。还是说……你想徇私?”
顾息表情丝毫未变,却挺直了脊背,直直对上那少年的视线,一字一顿:“顾息与人间已无瓜葛,无私可徇。”
“那便最好。”少年又凝视了顾息一会儿,回过头去,见那修士已被藤蔓抽空成一具枯干的白骨,撇了撇嘴,失了兴致一般,哼了声“出发”,便迈步往前走去。
顾息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情绪不明,许久才挥了挥手,将身后那一众修士一并带走,追随少年而去。
过了缠人的藤蔓木海,就是蝎子岭。
顾息等人赶到时,只看见遍地都是巨蝎的断肢残尸,大小数十只,铺成一条黄绿色的血路,直通向蝎子岭尽头那片湖去。
“你瞧,那二位开路的,做的还挺漂亮。”少年说着,信步踏入尸海。
顾息没有回应,沉默的跟在少年身后,在巨蝎尸体中穿梭,只是在看到那只脑袋插着柳条的巨蝎时,脚步顿了一下。
多数巨蝎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顾息等人在藤蔓木海和蝎子岭待不了多久,丁蔓薇和顾钊自然不敢耽搁,一口气过了那片湖,又接连闯过几个关隘。
两人身上皆是伤,鲜血混着妖兽的各色血液,浸透了两人的衣服。
方才那几处关隘,妖兽虽不是极难对付,但奈何数量太多,拿那片湖来说,丁蔓薇本以为至多要防着水下,却没成想,那水中妖兽不止能隐于水面之下将人拖入水中,还能飞出水面,凌空滑翔,且鳍上满是倒钩毒刺,只要挨上一下,掉块肉都是轻的,若是染了那鱼鳍上的毒,怕是也要坠入湖底,做个孤魂野鬼了。
幸亏两人配合默契,才总算过了关。
后面几处,也是惊险异常,丁蔓薇又不敢休息,生怕被顾息等人追上,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闯。
可刚刚那一关,不仅妖兽众多,还能吸取灵力。两人在混战之中,难免与妖兽接触,灵力被吸取大半,加上刚入同凤台时,就已被结界剥去几成功力,只能勉强过关,如今已是寸步难行,只得停下休整。
丁蔓薇一面抓紧调息,一面用复生咒,给身上的新伤旧伤都念了个遍,却仍止不住伤口太深的地方继续渗着血,还有不少堪堪愈合的伤,在一次次混战中被崩开、再崩开,硬巴巴的血痂摩擦着皮肤之下幼嫩的红肉,每走动一下,肌肉便牵扯拉动,磨得骨肉生疼。
之前一心防着妖兽攻击,还不觉得如何,现在一停下,丁蔓薇才觉得浑身骤痛,疼得她颤抖不停。
顾钊那边也没好到哪去,一身青衣肮脏不堪,衣摆被撕裂,眉梢嘴角皆是淤青,右边眉骨在混战之时被飞起的石头砸破,至今还留着一道干涸的血痕。
而他只是闭着眼睛调息,却不见他处理伤口。
丁蔓薇眯着眼睛想了一想,向顾钊那边靠去,在他面前坐下,默默催动了复生咒。
感觉到面前一阵香风微微拂过,顾钊睁眼,便看见一道幽微紫光在他的伤口处浮动,原本痛极的伤口,竟感到丝丝清凉。
顾钊抬眸,丁蔓薇却并未看他,只专心的为他处理着伤处。
片刻之后,身上的伤口都处理过了一遍,虽然仍在隐隐作痛,有些地方甚至还在流血,顾钊却止住了丁蔓薇。
“就这样吧,后面还有不少路要赶,存些力气。”
丁蔓薇也没再坚持,收回手去自行调息起来,问道:“你没学过医修?”
“师父鲜少让我下山,呆在苍岚峰上,也受不了什么伤,便怠惰了些。”
丁蔓薇了然的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半晌,顾钊结束调息,起身看了看四周,道:“再过三处妖兽的地盘,就到灵蛛果树了。”
“依你看,今晚能拿到灵蛛果吗?”
“不可能,”顾钊看了看已经渐黑的天色,“你我伤势未愈,前面三关,较之之前那些,更加危险。依我看,今晚先找个地方休息,调养好了,明日再走。”
丁蔓薇看了看顾钊那一身的伤,轻叹了口气,道了声“好”。
许是因为前面的妖兽更加难以对付,以至于其他妖兽不敢靠近,此处竟有大片草地空闲,没有半点妖兽的气息。
只是两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个藏身之所,只好靠着一块巨石坐下,简单布了个结界,生了堆火。
天很快就完全黑了下来,经过傍晚的调息,丁蔓薇的灵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又施了几次复生咒后,便抱着腿坐在火堆旁发呆。
顾钊见状,思考片刻,也结束了调息,坐在她身旁,和她保持着一人宽的距离,笑着问道:“是在担心你那位朋友?”
丁蔓薇盯着眼前窜动的火苗,也跟着一笑,点点头算是承认。
顾钊见她不语,随即安慰:“你之前提到的那些修士,也已进入同凤台,想必,你那位朋友留在外面,该是安全的。”
“我不是怕他被那些人所害,”丁蔓薇说着,无奈垂眸,“是知道他定不会听我的话。”
“这是何意?”
“他修为太低,进来就是送死。我让他在外等着我师弟送仙丹来。”
“你是怕他与你师弟一同进来。”
“不是怕,”丁蔓薇手中拨弄着被撕碎的衣襟,“他一定会进来。”
顾钊笑了:“你就如此笃定他不怕死?”
“不信?丁蔓薇挑眉看他,“我们打个赌?”
“好啊,赌什么?”顾钊把手中把玩着的草叶一扔,饶有兴趣的看向丁蔓薇。
“我赌他一定会进来。若我赢了,我要你那把宝剑。”丁蔓薇说着,目光凝着在顾钊腰间的佩剑上。
那把剑锋利中带着阵阵寒气,不知为何,她看见的第一眼,就动了心。
顾钊没着急应承,问她:“若是我赢了呢?”
“我多摘两颗灵蛛果,让你带回苍岚宗。”
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边乐边摇头:“一颗也是摘,两颗也是取。丁姑娘拿着我带来的法杖,摘我苍岚宗的宝贝,换我一把宝剑。这买卖,我亏大了。”
丁蔓薇一听还真是,也忍不住乐了出来,眉毛一挑:“那你要什么?”
顾钊转头看她:“我若赢了,等离开同凤台,我要和你正式切磋一场。”
丁蔓薇愣了。
顾钊是苍岚宗宗主的大弟子,辈分在她之上,修为亦是如此。他肯主动提出与她切磋,已是对她极大的肯定。
只是这其中还掺杂了抚仙宗与苍岚宗两派的声誉,各大门派收徒之日又已临近,此时决不能出错,给师门招惹麻烦,所以丁蔓薇不敢轻易答应。
但她又转念一想,自己手握剧本和人设,料定了白卿洲定会进来,这场赌局,她稳赢,便乐着点头:“应下你又何妨?反正我不会输。”
顾钊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笑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同凤台外,白卿洲终于等到了方子丞。
方子丞一袭白衣,脑后扎着一条墨青色发带,与眼底那道青色相似。
见同凤台外只有白卿洲一人,方子丞心里一急,忙赶上去问:“我师姐呢?”
看见方子丞,白卿洲面露不喜,垂着眼懒得看他,不答反问:“仙丹呢?”
“带来了。”白卿洲的敌意过盛,方子丞自然感觉到了,但见不到丁蔓薇,他实在放心不下,也没心情与他计较。
“那就走吧。”白卿洲说罢,便要往同凤台里去。
方子丞忙拦住他:“你也要去?”
“不然呢?”
“可你的修为……”方子丞虽然和白卿洲不对付,但他终究仁善,不忍看他去死,劝道,“还是在此等我们出来吧。”
白卿洲不悦的看他:“我意已决,是浪费时间劝我拦我,还是赶紧把药送进去,你自己选。”说罢,又故意提醒他,“丁蔓薇已经进去一天的时间了。”
言外之意,是方子丞晚到了一天,而这一天之内,丁蔓薇若是遇险却没有仙丹吊命,便是他的错。
白卿洲说的在理,方子丞两相权衡,咬咬牙:“好,你跟我进去,跟紧点儿。”
方子丞刚一说完,白卿洲应也未应他一声,迈步进了同凤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