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流凌
黑子很聪明,一上手就会划船——也许他之前就会。
但不管怎样,反正划起船的黑子帅得没边没沿,我一路对他星星眼,沉迷得不得了,连小鱼精和金翅鸟跟我说话都没听见。后来,他们实在受不了我了,才由金翅鸟极嫌弃地踹了我一脚,让我不要再盯着黑子,而往河里看。
我不大情愿,河里又没有黑子,我为什么要往河里看?
可不情愿归不情愿,河面就在眼皮子底下,金翅鸟一踢我,不看也得看了。
看也没什么稀奇。就是之前跟着我的冰核们,因为太爱我,就跟着一起下了河。而且它们,可不像我们一沾水就下沉,而是轻轻松松漂在河面上,跟我们一起过河。
我告诉小鱼精和金翅鸟,这种河上漂满碎冰的样子,在我们那,叫流凌。
小鱼精觉得很神奇,并猜测冰核们法力一定在我们仨之上。金翅鸟虽然不同意,但却说不出别的原因来,所以就紧闭着嘴巴生气,不开口。
我笑他俩,说那是冰啊,本来就比水轻,漂在水面上多正常!又着重对小鱼精说,死傻鸟是天上飞的不知道就算了,你可是鱼,难道也没见过流凌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小鱼精很不好意思,红着脸说,她老家的水不结冰,所以她没见过。
这我倒很意外,原以为小鱼精都冒充到天宫去了,想必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才对。可没想到,她连流凌都不知道,竟原来还是个刚离开家乡的小老妹。这不得不让我对小鱼精的单纯天真多了一份理解,毕竟久在江湖上混的,哪个不是老油条?
与此同时,我对小鱼精那个从来不结冰的家乡也充满了好奇。
我爹说,富生骄,骄生奢,奢生淫逸懒惰等一切坏毛病。所以在我们家,在万妖山,即使有条件,也一直贯彻的是野生野养、自力更生的教育理念。就是害怕大家在富足舒服的日子里待久了,全都退化成徒有妖名而没有丝毫战斗力的渣渣(比如小鱼精和金翅鸟,嘘)。
那样最危险,我爹说。
他还给我们举例子,说南方有个富富国。富富国环境温宜,物产富饶;遍地良巢,满眼美食。所以富富国的国民全都幸福得不得了,天天懒着晒太阳,反正也不需要筑巢,更不需要费劲巴拉地找食物……
我们初听都羡慕得不得了。
尤其我弟,他因为先天不足,野外生存格外困难,好几次都面临弱肉被强食、被自然毁灭的危险局面。要不是我和我妹偷着帮他,那家伙,说真的,早死了一百八十回了。所以他听到这个富富国就格外动心,第一次获准外出历练就直往南奔,为的就是去找那个富富国。
当然,富富国他并没有找到,反而遇上修仙人,全力以赴捉他这个妖怪。
我弟妹也是修仙之人,但据她说,修仙分好多门派,有的捉妖,有的捉虫。她既不捉妖,也不捉虫,只一心求长生之道。总之,是个极不爱管闲事——这一点简直跟我反着来,倒很像我娘,可能这正是我娘喜欢她的原因——的独立修仙人。
我弟妹说,那一日她路过,看到有人打架,懒得管。但对方拦了她的路,她也绝不肯绕,所以就从打架的人里硬闯,然后就被我弟打了——
这时候我弟插嘴说:“谁知道她是中立的啊,人都跑面前来了,我不先出手还等着被打吗?”
我和我妹都觉得我弟说的有道理,因为这正是我们俩教他的。
可没想到我弟妹冷笑一声,怼我弟说:“得了吧你,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么打架的。人家二十个打你一个,一人给你一拳就是二十拳,你要还二十拳自是应当,可为什么要平平均均地还回到每个人头上?还东奔西跑、上蹿下跳地追着一人一拳!你就不会逮着手边那个人照死了打?”
说到这里,我弟妹简直无语,一个劲地摇头,满脸的嫌弃。
摇了半天头,咽了好几回难听的话,才终于挑到一句能出口的:“就你这个打法,不被人打死也会被自己累死,真不知道是哪个教得你,简直蠢死!”
我弟就看我和我妹,吓得我们俩赶紧摆手说这是他自己天赋异禀,我们可没这么教过。然后一起指责我弟,说他是“傻叉、笨蛋、蠢到无以复加……”
可没想到我弟妹又不满,板着脸说我们俩做姐姐的,不护着自己亲弟弟也就算了,竟然还用这么难听的话打击他的自尊和自信,简直不可理喻。然后她又说,以前她管不着,但以后再有谁敢这么说他,她可不会坐着看。
我弟妹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狠,但不知怎么,躲窗外偷听的兔子精直接撅过去一只。
我和我妹也一人收获一身鸡皮疙瘩,自此便深知:我弟这是找着靠山了,而且这靠山是个实打实的狠角色,往后谁要再没眼力见,就是自闯地狱、吃不了兜着走!
说真的,我弟妹一来就把我们全家收拾得服服帖帖。我妹背着她曾向我诉苦,说我们一家子妖怪,被她一个凡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传到她婆家那里,被笑得不行。为了她在她婆家的地位和面子,我妹极力怂恿我和她一起起义,反抗我弟妹的家庭强权。
我没答应,说我弟妹虽悍狠,但并非不讲道理。而且她婆家笑她,问题在她婆家,不在我们家。她要反抗的是她婆家那些八卦精,不是我弟妹。
我妹怂恿不成,就讽刺我,说我是我弟妹的狗腿子。又说我无能,一大把年纪嫁不出去,留在娘家看弟妹的脸色。我知道她这是激将法,自然置之不理。
我妹见说不动我,气个半死,嘟嘟囔囔地联合我爹去了。
我爹因为一开始站错了队,后来弟妹嫁进来,他老人家总觉得脸上挂不住。尤其跟儿媳妇面对面时,尴尬得要死。可要道歉又拉不下脸来,所以一度很难受。
我妹就是钻了这个空子,要联合他一起反抗弟妹。
那一阵我刚好要外出做个大作业,所以其间发生的事并不清楚。但等我回来,见到的已经是一幅父慈儿媳妇孝、姐友弟媳妇恭的天伦画面。我问我弟怎么回事,我弟一头雾水,对于他二姐联合他老爹要造他媳妇反的事一无所知,只懵懵懂懂地说:“前几日三月三女儿节,爹娘走不开,我媳妇就代他们到二姐婆家走了趟亲戚。”
“然后呢?”
“什么然后?”
这个傻子,真是急死我了,又不能像以前那样打他,唉……
好在我娘路过——她老人家虽然不常开口,但家里事门儿清,所以瞧见我跟我弟发急,便云淡风轻地说了句:
“自那以后,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