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受罚
没有人杀我。
这结果虽然于我有利,但提起来,总感觉配不上那天的大义凛然,有种憋了泡大屎结果却只放了个屁的泄气感,很窝囊。我恨不得跟他们大干一场呢!
然而事实就是,不仅没人杀我,我老姑父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我。
我后来想想也是,如今三界安康,和平共处,他一个老辈神仙实在没必要为难我一个小妖怪,真杀了我,传出去能听吗?更何况,我又不是路边随便一个野妖怪,没爹没娘任人欺负,死了都没人替出头的可怜虫!我爹是妖君啊!和平年代,他们要真杀了我,那可就不是简单的仇杀,而是严重的政治事件了!
意识到自己的生死如此重要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老仙儿这是做了个多傻逼的决定:他不杀我,又把我留在堂庭山,还给我知道自己死不了。
言外之意,岂不就是由着我折腾?
名义上,我需要每天徒步上山,摘秃了那棵老山楂树,然后再把果子运下山,给他们做什么仙丹仙丸,以在偶尔路过人间时播撒恩惠!
呵!且不说拿破山楂做仙丸那事,你们就说前面那句,是不是听着耳熟?
哈!他们当年就这么对付我姑姑的嘛,简直毫无创意!我觉得有必要给老仙儿开一节创新创意课,或者去我们妖界参观学习一下,现在连我们那的小哥哥小姐姐勾引人都与时俱进花样频出了,这老仙儿还走“一招鲜,香天下”这招,完全故步自封嘛!
而且,你们说我这姑父是不是神仙当久了,天真得可爱,他以为他让我上山我就上山,让我摘果子我就摘果子?我又不是九里那傻子!
我才不干呢!
要干也是逗老仙女玩,那多有趣!
我是说真的,老仙女自从恢复过来之后,老是绕着我走。有一回我在茅房那里碰着她了,她没法再躲,再躲就进了男厕所了。我是不会在意,最多假装看不见嘛,但老仙女面子上过不去——这家伙枉为神仙,性别思想这么重!
老仙女见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跟我打招呼。我不计前嫌地冲她笑,想跟她打听下堂庭山哪里好玩,老仙**阳怪气地说,姑娘在哪,哪里就好玩。
她虽然敷衍我,但这话倒说得没错。姑娘我就是好玩的源泉,我在哪,哪就最好玩。
那会儿刚好隔壁男厕所有人拉了很臭的屎,臭味顺风飘过来,简直令人窒息。我向老仙女讨教神仙拉屎也会臭的问题,说这跟我们书上学的不一样,书上说,神仙都是喝仙露食仙果的,所以没有凡人或者我们妖怪拉屎放屁的臭毛病。我当时还跟老师提意见,说拉屎放屁怎么能说是臭毛病呢,明明就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这时我又搬出来问老仙女,打算跟她好好讨论一下。我实在很好奇,从仙人的角度,到底是怎么看拉屎放屁的,难道他们真觉得是臭毛病,所以才要修炼掉?
老仙女不搭茬,说隔壁那仙童吃坏了肚子。
我就又很好奇,你们不是喝仙露食仙果的吗,怎么会吃坏肚子?到底吃了哪样会坏肚子?坏了肚子不能用仙术治愈吗,为什么要跟我们妖怪或者凡人一样跑厕所?
老仙女很烦,说我哪知道,有本事你去问他。
老仙女态度虽然不好,但句句都是真理。吃坏肚子的又不是她,她自然说不上来。要想弄清楚怎么回事,我还非得去找当事人不可。我考虑到实验样本难得,时机也难得,担心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于是当场撇下老仙女,自己跑到男厕所请教。
那小仙童模样周正,只可惜脸给憋成猪肝色——似乎不是拉肚子,而是便秘。陈年老屎,难怪会臭。
但又,神仙竟然也会便秘?!
喝仙露食仙果的神仙啊,每日饮食如此清淡,竟然也会便秘!难道小时候娘哄我们多吃水果和蔬菜都是假的?我娘也是神仙咧!
小仙童事办到关键处,不上不下,给我冲撞吓坏,抱着腿拎着裤子,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我问他,除了仙露仙果,你还吃了别的什么。
小仙童瑟瑟发抖、战战兢兢、上牙磕下牙,说,东山酿。
我一听就觉得了不得,这玩意儿我天天喝,今天才知道副作用这么可怕,那怎么成!于是火急火燎地,奔去找东山君。
无良奸商,假冒伪劣!
还没等我骂出来,就又被他东山酿的香味俘获了。这酒很烈,香味很浓,一般的小朋友根本把持不住。我胃里头咕噜咕噜叫,口腔自动分泌唾液,手脚不自觉靠近,全不受自己控制。哇,好辣!好暖!好酸!好甜!好好喝啊!我是个傻子,只有傻子才会觉得这美得让人冒泡的美酒是假冒伪劣。
东山君说酒里泡了红果,是姑姑最爱的口味。
他摇头晃脑地说,九里那丫头食酸,搞得我老以为她怀孕了,每次看到堂庭君都觉得他像猥亵小姑娘的变态,衣冠禽兽那种。我点头,表示他说的没错,还说以老仙儿和九里的年龄差,放凡间,堂庭君都够下一万回地狱的了。
东山君就笑,说以你跟黑子的年龄差,你也够下去好几回的了。
我不理他,看在酒的份上勉强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说我是妖怪,才不整你们神仙那套呢!
老仙儿突然出现,似乎对我没有按时上山摘果子很不满,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冷冰冰像山顶上的雾。那雾是很好看的。老仙儿也很好看,难怪九里会沉沦。
那家伙刚一破壳就冲到天上跟人打架,被臭揍了一顿,仓皇逃到堂庭君这里。以她那时候的状态和心态,这样漂亮的仙人肯对她示好,那还真是扛不住。
爷爷奶奶那辈我没见过就算了,但从我爹和我姑姑找的对象看,他俩都是妥妥的颜党。而这一点,也被我弟弟妹妹继承,尤其是我妹,那家伙从小时候挑奶妈开始就知道拣好看的,打从两百岁初恋,这么多年撩动撩不动的都算上,就没一个九十分以下的。我妹真是我见过最肤浅的妖怪,最肤浅,没有之一。
肤浅的妖怪都在合家欢,只剩我孤孤单单。
我自诩在择偶这件事上,是超越了低级颜控的存在,就像黑子。黑子在凡人里不算丑,但搁到以魅惑著称的妖界,或者潇洒飘逸的仙界,那绝对是连给人提鞋都排不上号的。我能看上他,除了他三生有幸,最主要还得益于我超凡脱俗的品味。我的品味主要表现在,我喜欢黑子眼里的深情,深得不得了,像万丈高崖下的万丈深渊。只可惜,那深情不属于我。
说到这里,我的胃又开始泛酸水,只好大口喝酒来压制。
老仙儿看到我喝酒,微微笑了一下。
但我喝得醉醺醺,又有点不确定,很可能是我头晕眼花,希望看到他笑。因为只有他笑了,我才好开口讨回我的六合簪。那是我的传家宝,我爹说要给我当嫁妆的,嫁妆这么重要的东西,老搁姑父那算怎么回事,要存也是存黑子那吧。
但他一定不愿意。
不愿意就拉到!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收着。何况还是个极品法器,连我姑姑那样的极品妖怪都死在它手里了呢。灰飞烟灭,毛都没留下一根!
可老仙儿不肯给我。
我只好说,姑姑有没有留下什么旧日记本之类的,我想看看她那时候的生活。
老仙儿跟东山君对望一眼,说我不是让你每天上山摘果子吗,那就是她那时候的生活。你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得,人家本来就不是人!
我听不下去,拎上酒,气呼呼爬山去摘果子。连法术都不用。不是说九里老妖婆就这么过的吗,谁怕谁,爬个山还能累死我不成?
真能。
没了法术走路都沉。往常我都是翅膀一挥,想去哪就去哪,谁走路啊?我们这种长翅膀的,就没一个喜欢走路的。走路太沉了,又太慢了,两条腿吧嗒吧嗒倒腾半天,一回头,啧!才那么一小段路,简直可笑!妖怪就算了,好歹命长,你说黑子那样的凡人,一生统共才几十年,天天走路,人生大把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走路上,多可笑啊!
哎,我现在怀疑黑子会喜欢那病姑娘多半就是因为她走不了路,而他又走太多。
那丫头病得死气沉沉,连下床都费劲,更别说走路了。她走不了路,跑不了,只能巴巴地躺床上等黑子来看她。黑子住得远哪,天天走路,就靠两条腿倒腾,从自己家到情妹妹家,再从情妹妹家到自己家,一天天的,得费多少力气。姑娘一没,他那些路就算全白走了。这投入产出比,他怎么可能不上心?
还有九里,天天爬山摘果子,五百年,那得走多少路啊!难怪她对堂庭君爱得死去活来,连命都要搭进去。
我妹说,爱情这种事,就是谁付出得多谁爱得多,就像合伙做生意,万一失败了,谁投的本钱多谁心疼。我那会对恋爱一窍不通,觉得她瞎比喻,现在看,简直就是真理。
我得想个法子,让黑子多多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