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本公子问你,你怎么会和我子予哥哥走那么近的?你身上一股黄连精的苦味儿,快离本公子远些。”谢杞的眼角上扬,唇角带着轻蔑的嘲讽。明明白白的将十一嫌弃的里外不是人,十一却这会儿子没有刷嘴皮子的功夫,一把推开了谢杞,直直奔向盛春堂。
“哎,你这刁民!本公子的翩翩形象都被你毁了!”谢杞的大呼小叫被抛之脑后,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吹来。
刚刚下了一场雨,空气中都弥漫着甜丝丝的水气儿,蓦然抬头,被风催残的青梅果怯怯的在绿叶的掩饰下半探着头,有水珠子不时落在芭蕉叶上,溅起朵朵水花。
“师傅,师傅,十二——”十一的声音打着颤儿,裙摆在雨水的浸润下青得发蓝,眼里的焦急呼之欲出。
从前厅到后院,从药圃到厨房,每一个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儿熟悉的气息,十一的眼里满是痛苦,秀眉紧蹙的对着老青梅树放声恸哭。
四周微风刮过,明明是清凉的夏日,可无端生了寒,叫人心神都浸了冰似的,落了一层霜。
“哎——我说你这个人真是性子急,你看看本公子的衣衫——”谢杞的特色娃娃音仍叨叨个不停,十一只觉得有只蜜蜂嗡嗡的响。
抬眼望去,丰神俊朗的小公子俊采飞扬,雪白的云衫飘飘,惟余衣襟处少许显眼夺目的翠绿,在暗白的云纹锦缎下衬出死灰来。
“我师傅,师妹哪?”十一的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唇,含糊不清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因为刚哭的太大声,声音哑得谢杞也只能凭借口型辩认。
姑娘的眼眶红的生艳,嘴唇微瘪着。抱着胳膊蹲在青梅树下,由下往上的抬眼望着谢杞,一双眼睛亮得璀璨,含着云雾水光,叫人定定挪不开眼。
“小桂圆精顶撞子坊,被子坊的白翅虎兽咬碎了神魂。那个老黄连精护不住小桂圆精,就散了修为想救小桂圆精,但是……”谢杞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担忧的瞟了十一一眼。“但是什么?”十一的语气凉且冷。眼里的水光溢出,像群玉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隐隐约约的翻腾着。
“他修为不够,又即将坐化,也死了。”谢杞幽幽开了口。腿边的少女仿佛成了一座雕塑,再没了言语。谢杞就站在十一身旁,久到他以为姑娘不会再开了说话时,“都死了啊——”十一轻轻叹息道。
“我……节哀。”谢杞的话从嘴唇划出,连自己内心也惊了又惊。“”他杀过多少妖精鬼怪,从来就没有把精怪当人看过,不过是个提升修为的工具。可眼前少女难过的情绪蔓延开来,竞然……”谢杞暗暗想着。“定是我这几日没休息好!”
谢杞慌慌张张的想着,匆匆离开了。
城中居内,陆城雪和白虎上的紫衣少年相对而坐。烟气袅袅而起,到平添了几分朦胧美。
“子予,你都不知道我们花了多少士兵找你。终于让为兄找到你了,也算是给奶奶和大夫人一个交代。”紫衣少年的唇角勾起,明明是在笑晏晏的说着家事,可眼睛里的冰冷却散开直直盯着陆城雪。“陆城余,你还是没变。”陆城雪望着对面放荡不羁的陆城余,黝黑的眸子里在灯下闪着光,叹息道。
“我没变,可你变了。你看看你自己,我们名动大历的上京公子连说话都艰难,更别提吟诗作对了。你再也不是那个风化绝代的少年郎。而我,就是下一个上京公子。可惜哟……”陆城余吹开了茶叶,眼底却是满足的快感和疯狂的恨意。越发显得英俊不禁的脸上阴郁不定,与陆城雪云淡风轻的气质泾渭分明。
“子予哥哥,子坊,你们在说什么呀?这么开心!”谢杞跨步走来,望向相似的两个人笑得晏晏。
“阿杞来了,我们在说回了上京该给阿杞找件趁手的兵器呐!”陆城余的眼里散了冷意,如同春风和煦的少年郎一般优雅的夹箸为谢杞布菜,可谢杞老是不自在的看着陆城雪。
“谢杞,平城人如何安置?不可滥杀无辜。”陆城雪淡淡开了口问道,放下手中的茶杯,望着水中起起浮浮的翠色茶叶。“都没事,我们已经散了百姓,子予哥哥放心吧。”谢杞回答的飞快,抬起头望着陆城雪英挺的面孔信誓旦旦的保证,可眼神儿却闪向别出不敢看着陆城雪的眼睛。
“子予,我们何时回上京?”陆城余为陆城雪夹了一箸菜。眼里都是笑意的开了口,可微笑的面皮下都是嫌弃和恨意。
“对啊,子予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你不知道,赵荧花每天都去雍宫询问你的下落。唉!我都快被她吵得头都大了。”谢杞放下筷箸,抱怨道。
“嗯。”陆城雪点点头起了身,转身离开。“他怎么了?我说错话了?”谢杞感觉到压抑,偏头斜视着陆城余,只见陆城余不急不徐的品着酒,也久久不语。
盛春堂的水干了七七八八,有轻薄的月色拢招着青梅树,月华如水般流淌,水中藻荇交横原来是苍劲的芭蕉叶迎风起舞。陆城雪快步走向了蹲在青梅树下一动不动的十一,黑亮的眸中满是溢于言表的担忧和心疼。
“十一,听话。”陆城雪的手轻轻地搭在十一肩头,轻柔的哄着双眼艳红的少女,眼里的少女蜷缩着身子,似是这世上唯一的珍宝。
“我师傅没了,十二,也没有了。”十一的身子摇摇欲坠,声线里的痛苦与自责粘稠的化不开。单薄的双肩一抽一抽的,像只受惊吓过度的兔子。
恍惚间天旋地转,有月华刺得眼睛生疼,再一抬眼陆城雪的脸近在咫尺。少年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的向上翘着,调皮的弯曲出好看的弧度。往日那么清雅,那么淡漠,那么处变不惊的黑瞳中好似裂开了道道缝隙,自内心深处透出深深的爱慕。
“嗯,十一乖,还有我。”陆城雪的嗓音仍然嘶哑难听。十一抬起头,眼皮发红的看着陆城雪发愣,又很快的低了头去,惴惴不安的感受着些许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