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儿终究还是来了。
我不知道能瞒着沫儿多久,只是不想在她面前暴露最虚弱的一面。
千叶旬尚且能够允许沫儿为他担忧,可我是无所不能的造物真主,我绝不允许自己的女人因为这些无法改变的事情伤怀。
既然做了选择,不如就让所有美好都封存在回忆里,时间会淡化一切,沫儿与我逐渐疏离,在她不知道的某一天里,哪怕我不声不响的消失了,她也不会感到难过。
我借口平定人界之事离开圣殿,其实只是躲避罢了,每次感到身体即将消散,都会伴随着无比的疼痛,这种感觉也算是弥补了我永生之躯所无法体会到的痛感。
事实上,易儿能够完整的回来,是因为鬼君在轮回盘处点下了冥界的血咒禁术,以命换命。于是,我放弃了永生。
易儿夭折时,沫儿心如死寂,看着她终日以泪洗面,闷闷不乐,我亦觉得生无可恋。
沫儿求我复活易儿时,若我重新赋予这具躯壳一个灵魂,也决然不会有谁知道其中奥秘,可我却终究无法欺骗她,更无法欺骗我自己。
因为易儿是她的,也是我的,他是我生命的延续,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不是随便捏一个灵魄就可以成为易儿。
当殷小楼说出冥界有修炼初原的秘术时,我万分欣喜,便决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会让易儿完完整整的回来。
我做到了,我把易儿给带回来了。可当我看到沫儿抱着易儿那温柔的模样时,却又舍不得离开了。我以为放弃永生是件很坦然的事情,毕竟我已经活了太久太久,但却不知当心里有了牵绊,竟会舍不得离开。
看着寻我到人界皇宫,第一次霸道的叫我“回家”的沫儿,心间止不住的悸动,极力克制着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吩咐她先回圣殿。
既然不能永远相伴,就让我最后炼制一件属于沫儿的礼物,这样即使我不在她身边,也能安心了。
天星已经坠入凡间,索性就让邬娆以帝王之气酝养,待天星历劫圆满归位后,我便可将它摘下,送给我最爱的沫儿,以备沫儿未来遇到心仪之人,即可以天星之力来平衡他与沫儿体内娲主的悬殊身份,这样爱就会变得纯粹真挚,这便是我能给的,最好的礼物。
沫儿以为我移情别恋,喜欢上了邬娆,遂也做出过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就像今日她假装晕倒,让婢女唤我回圣殿,我着急探手为她诊断,却被她突然吻上了唇来,搂住我的脖子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我自是知道沫儿能这样做,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而她如此,也真真是甩给我一个欲罢不能的巨大诱惑。可我还能怎样呢?明知自己不能永远陪伴她,还要让她越陷越深吗?与其如此,倒不如让她慢慢淡忘。
她不知,多少次我忍不住偷偷回来看她,多少次忍不住差点与她沉沦永爱之海。可我深知自己不能那样自私,我不能给了她希望,又要她失望。
沫儿待不到我归家,数着天也等不下去,便又一次抽空化身白衣佳人来皇宫寻我。恰巧那天我难受的厉害,神形消散之苦犹如烈火焚身,便躲去了邬娆寝殿。
邬娆知道我身体经常不适,见我进来赶紧将我扶至榻上,我告诉她别慌,只是正常的修炼过渡,很快便会适应、好转。
我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沫儿就寻着我的气息,现身寝宫。
“你们在做什么!?”沫儿被眼前的一幕气的直发晕。
而此刻邬娆因照顾我,手忙脚乱间绊倒,跌坐在我身上。
“你是谁?”邬娆起身,又羞又惊:“竟敢擅闯皇家寝宫!”
沫儿一言不发,只是咬着嘴唇盯着我看。
“沫儿……”原本想解释,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算了吧,既然她已经误会,那就趁机断了沫儿念想,待我离开后,她也不会多难过了。
“来人!人都闯进寝宫来了,你们都是饭桶吗!?”邬娆厉声呵斥,其实聪慧的她一个眼神就已经看出端倪,她看得出我是认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的,却又为何不愿相认?这其中缘由邬娆也不想多猜,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就是她的情敌。
于是一声令下,十余个暗卫突然出现,将沫儿反手押送了出去。而此刻的沫儿正与我赌气,就乖乖被推搡着关进大牢去了。
“邬皇,她是我的……”我想告诉她,沫儿是我的爱人,却被邬娆伸手覆上,遮住了嘴唇:“不管她是谁,私自擅闯皇宫者依律杖毙。”
“邬皇莫要过分!”我皱起眉头,沫儿那傻丫头,耍脾气起来指不定当真就挨了这邢杖了!
“天师如此紧张,可见与她关系匪浅。”邬娆说不上来什么情绪,只觉得心头堵的慌:“天师不是不近女色吗?”
“我只是不近除了沫儿之外的女色。”我知道邬娆什么心思,据实相告倒也省的麻烦。
“你……”邬娆明白天师口中的沫儿,就是这白衣佳人。于是很想发怒,她堂堂帝王,并不比那清丽佳人差,可想想却还是忍了:“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还请邬皇放了沫儿,臣不甚感激。”估计沫儿此时正负气蹲大牢,不会自己出来的。
“沫儿……沫儿……”邬娆默默念着,哀怨道:“唤的如此亲切,天师可还曾记得,初次相见时,你也曾唤我娆儿。”
“那时邬皇年幼,唤小儿乳名乃为常理,而如今你已贵为帝王,邬皇闺名又岂容旁人亵渎。”想起幼年邬娆,也是个可人的小姑娘,像易儿那般叫人心生疼爱。而现在正值青春的她却要因为天星的身份,扛下江山重任,心间也随之柔软了几分。
“天师,给娆儿一次机会,娆儿定不会比你的沫儿差。”邬娆诚恳的望着我。
“娆儿,”忽觉体力不支,也许是气数将尽了吧!终究是等不到天星归位了。我轻声唤她,而她也欣喜的望着我,我继续道:“娆儿想听故事吗?”
她点头。
“上古,大地孕育着真主和娲主……
后来魔王重生,变成了一个白玉般的小婴孩……
我失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易儿终于回来了,而我却不能够再陪伴她们母子……”
故事很长、很长,邬娆听的困了就睡着了,醒来继续听,饿了就喊御厨送来饭菜,一边吃,一边听。三天三夜后,她终于明白,自己原来如此的渺小。
“我原本以为可以待天星归位后,亲手摘了送给沫儿,呵,可惜好像我等不到了。”听着我的话,邬娆哭的像个泪人,因为故事,因为我,也因为她自己。
随着意识逐渐消退,突然有些感慨,凡人身死还有一具躯壳,那灵魂还有无数次重生的机会,而我却什么都不会留下,这样的造物真主还真是有些窝囊。
我不知,在我消失后邬娆哭了很久,她把沫儿赶出了皇宫,告诉沫儿千夜对月华旧情复燃,让沫儿赶紧带着孩子另觅良人。
我的傻沫儿一气之下带着易儿离开了圣殿,四海为家。
邬娆禅让了皇位,只身前往神域寻得星图,在神族天帝的帮助下推演出天星归位的条件,积德行善广结善缘,使天星圆满,然后不惜损伤元气,逼出体内的天星。
她拜托天神找到沫儿时,沫儿还只当她是又来挑衅,这时半大的易儿也已经可以护在娘亲的身前,俨然一副小小男子汉的模样。
看着易儿那双似曾相识眉眼,邬娆终究没忍住,哭了出来。
所有的苦和累,这一刻都值了,在她帮千夜把天星交到黎芸沫手中时,所有的恩怨终于得以消散。
“欠你的,我终于还清了。”看着黎芸沫手捧天星失声痛哭,邬娆觉得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邬娆听过千夜的故事后,十分向往修仙之路,于是她归隐到一座灵气逼人的仙山,起名叫做“天修山”,创办了一座学院,叫做“天修院”,而她也更名为“月华”,因为取出天星前做满了功德,所以她顺利成为了当下唯一晋升仙者的凡人。
已经成为皇帝的雍亲王不止一次派人去寻她,也终不得归。只好派军驻守在山脚下,助力月华仙子的修仙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