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有童话。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长大,我宁愿永远都笨又傻……
青黑的夜色逐渐被苍白取代,清脆的乐声搅动着黎明清冷寂寞的空气。音乐不断重复着同样的旋律,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熟睡中人的鼓膜,试图唤醒他。
或许是乐声太过悦耳,又或许是梦中有着什么他不舍得放手的美好,沉睡中的人始终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
梆、梆、梆、梆……
凄切悲凉的乐声转瞬被沉重威严的命运交响曲取代,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命运之声突如其来的拜访,震得周身的空气与之呼应。
美梦被惊扰,男人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眼皮挣扎着颤抖,一只手在虚空中摸索,想要将那扰人清梦的源头关掉。左手的指尖似乎触碰到一个冰冷的物体,他向左侧翻身想要更接近,双眼最终被迫摆脱睡梦的纠缠睁开来。但只一瞬,就将他推向了无尽的深渊……
来不及弄清楚自身所处的状况,来不及呼喊,身体以不受控制的速度迅速向深渊跌落,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耳边的风声呼呼大作……
咚!落地的声音打破凌晨的寂静,但没能惊醒沉睡中的一切,红色的液体从男人的身下逐渐扩散、凝固——
报案的是负责华曜大厦这一片区域的清洁工李国富。
这天他照旧早早地起床骑着他的三轮车,把老伴放在离华曜大厦有两条街距离的福祉路,然后继续向前开。
当他把地上的烟头捡起来的时候,嘴上还在嘟哝。
“现在的人啊,不管读了多少书,赚多少钱,素质还是一样的差。”
禁烟令施行了快两年了,很多人手里的香烟也被电子烟替代,但街上的烟头还是不见少。
一根烟头,两根烟头……
李国富嘴上嘟嘟囔囔的,心里却在盘算着要几点去接老伴,到3公里外一个老小区的早餐摊吃碗热馄饨。
那里的馄饨个大饱满,去得晚了就卖没了。这么冷的早上,老伴就喜欢喝那一口又暖又鲜的馄饨汤。李国富只是想了想,就感觉嘴里就含了那一颗馄饨似的,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只要把这一片扫完,就可以跟老婆子去吃早饭了。”
从年头调到这一片区域以后,每走到华曜大厦前的小广场,他都要在心里默念几声“平安无事”,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开始收尾的工作。
今天也是这样,他默念了三声“平安无事”,又深呼吸了三次,才慢慢地迈开步子。
“哈啊……”
一声长叹,在看到一片黑乎乎的污渍的时候,还是从李国富的嘴里溜了出来。
路灯开始逐一熄灭,天上也开始有了点光亮。
李国富熟练地取出手机,拨出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这已经是今年的第四次了。
第一次,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还费力地想要用路边的积雪去清洁。
第二次,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依旧想用小铲子铲掉那一片污渍。
第三次,他连恐惧是什么都忘记了,只一眼就知道该做什么。
第四次,该做的都做完了,他绕开了那片区域,继续清晨的工作。
但这种事无论经历几次,或者说经历得越多,那份沉重的感觉越会变成一种无奈。李国富也是这样,无奈的同时开始苦恼自己的工作。
“什么事要跟自己过不去嘛。累了、病了、苦了大不了回老家,不也能照样过好日子。这一跳算是给谁做好事啊?唉,这块地……今天的早饭是别想好好吃了。”
第一次见到这种事的时候,李国富还特意用手机查了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新闻不多,小道消息倒是不少。可他也清楚那些话真真假假的不能全信。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小姑娘很年轻,本来可以有大好的青春可以慢慢度过,因为一些她无法解开的心结就这么葬送了。
第二次、第三次也是这样。
除了华曜大厦这一片,近几年整个宁安市,这种事情都变多了,只是每个人的方式都不太一样。
没有鸣笛声,只有闪烁的红蓝灯光,两辆警车开了过来。李国富也赶紧往刚才那个地方赶了过去。这一次,他忍不住向那摊污渍的中心看了过去。
天更亮了。
最先赶过来的人还是这片区域派出所里的警察,他们迅速把死者周围隔离起来,找到李国富问话。
问题还是那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其实都知道李国富负责这片区域的清洁——“怎么发现死者的?”,“发现死者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或事?”
李国富不厌其烦地回答着相同的问题,但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人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比如桥东那条河,清理起来也方便。
没过多久,又来了一辆车,车里下来了两个年轻人。
其中一个人个子很高,至少高出李国富一头半。上身穿着黑色的夹克,里面是黑色的毛衣,下身是洗到有点褪色的深色牛仔裤。没有穿制服,应该是刑警了。李国富觉得这人有点眼熟,盯着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年头见过的刑警。叫什么来着?
另一个穿着米色的大衣,大衣里面是白色的毛衣,裤子的颜色和大衣有点像,最好看的还是那双鞋,白白净净的,就连鞋带都很白。再看他的脸,长得有点过分白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不像是刻意做的造型,总之就是很利索又很……漂亮。
李国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警察身上想到漂亮这个词,但这个人和林青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不一样了,就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这个人他也不是第一次见。
那两个警察都穿上鞋套,戴上手套,穿过警戒线,就站在刚才李国富站过的地方远远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人”,又绕着那一摊子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可能是没什么发现,那个穿黑衣服的警察才向李国富走了过来。
“李叔,早啊,还记得我吗?我是市局刑侦一队的林青。”
对,就是这个名字,李国富总算想起来了,而且这个人也记得自己姓李。
这个人的脸有点黑,忍不住让他想起来戏文里的黑面包公。虽然不是第一次见,李国富还是忍不住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
眼睛不大却很锐利,就像是盯住猎物的鹰隼。脸上明明没有摆出多严肃的表情,只因为根根直立的头发和那两道浓密的眉毛,就给人一种威慑力。还有那两瓣薄唇,一开一合,不知不觉间就让你说出了所知道的一切。
李国富忍不住吞了口唾液,终于把视线从林青的脸上移开了。倒不是心虚,只是不太想直视这个年轻人。
林青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把左手伸进去后就拿出了一杯东西。
“不好意思,豆浆都有点凉了,不过是温的,正好也不烫嘴,您要不要喝一口?这一大早的,您也辛苦了,肯定还没来得及去吃早饭吧。婶子呢?还在福祉路?”
李国富点了点头,接过豆浆。林青又取出来吸管,撕掉下半边的包装塑料,看了眼李国富,得到允许后就插进了杯子里。但李国富没有急着喝。
“老婆子,这会应该去吃早饭了。”
是在回答林青的问题。林青的眼睛弯了弯,应该是在笑了。林青抬起左手看了眼上面的表。
“那行,我尽量快点,这样您还能跟婶子一块吃早饭。这流程咱上次走过一次,我就问您几个问题。”
“你问吧。”
“您今早来的是时候,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野猫?”
“猫?”
李国富不知道林青为什么会问这个,想了想,没看到什么猫就摇了摇头。
“那有没有在这附近看到手机或者是钱包之类的东西?”
李国富又摇了头,手却不自觉地伸进口袋里去摸自己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