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昭听着李清舒的言语,仿佛已经知道她接下来想说的话,黑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他好以整暇地问道:“你是如何确定?”
李清舒没有抬头,依然闭气凝神一点一点将上官仪膝盖处腐烂肉体上的尸虫移到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内,又边说道:“因为他的脸上伤疤是真的,而且是上了些时间才会留下黑色沉积下来没办法消除的疤痕,看着伤疤模样更像是树枝或者······反正不是器物留下的伤痕。”
“而他双腿的残疾,更像是人为用重物日复一日将骨头打碎,而且他双腿在自动愈合的过程中,又被用刀子割开皮肉,如此导致他膝盖骨四周的肉黑紫色更重,甚至这苗疆的尸虫,像是对他的报复。这个对他下手的人,太心狠了。”
那苗疆的尸虫呈现出异于平常所见虫子的颜色,但是身躯像是扭动的液体,颜色呈绛紫色和鎏金色,见不到它的头和尾巴,但是从它的身上传来一阵阵弥漫的香味,袭击人脑。
宋景昭渐渐察觉自己四肢发软,不露痕迹地靠在背后的大石头上,强撑着说道:“若是他真的鸠占鹊巢,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假的始终是假的,即使这个假人在这个家已经装了这么多年,但是他还是留下许多破绽。李清舒拿起上官仪垂着的右手,这双柔弱无骨的手,白皙修长节骨分明,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她指了指上官仪的指甲细缝:“易容虽难,但是做到日日易容,唯手熟尔。他的手指甲各处细缝都有猪蹄油脂的味道。”
“寻常人家因条件简陋买不起昂贵的胭脂,但女子爱美本就是天性,于是会大母猪蹄四个,洗净后煮成黏黏糊糊的膏状物,冷却后,在睡前取适量母猪猪蹄膏涂抹在脸上,第二天起床后洗掉,皮肤也会变得白皙、水嫩,这是寻常人家用来护肤的法子。”
宋景昭只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神智一空不由自主脱声问道:“这和鸠占鹊巢有什么关系?”
李清舒略一沉吟,“这原本是用来护肤的法子,可是到后面被江湖人用来易容了,只是这易容方子里面这母猪猪蹄膏是必备品,而他手指甲细缝中的油污定然是他自己多年下来的熬煮才会出现成为现在的模样。”
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宋景昭那边有什么动静,李清舒站起身子,转身正想瞧他,忽然就看见他面色铁青靠在院子的青色大石头上晕了过去。
······
怎么把这尸虫能迷晕人的功能给忘记了呢?
刚才,她不想将人留在院中便是这缘故,没想到还是晕了,她没办法,现在宋景昭晕了过去,基本上能断定他身体里面已经残存了一些毒素。
这毒,她不会解,但是把脉确定人还活着的能力还是有的,当她蹲在宋景昭身边,掀开他的衣袖时,竟然被他手腕上又长又致命的刀疤给骇住了,整个人愣了半晌。
这伤疤,致命也致残。伤他的人,想他死,也想他一辈子拿不起笔吧!
她把缓解毒性的药丸喂进他嘴巴里面,这个人还挺能忍一身不吭就晕倒了,这尸虫对不同体质的人来说,毒性是不同的,对身体的影响也是不同的。
在他勉强服下这药丸后,他眼睑轻微的扇动,渐渐的他眼前有了光亮:“我是不是晕倒了?”
这个人还能怎么冷静。
李清舒又递给他一颗药丸。他毫不犹疑接过服下,药丸香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化开,他渐渐冷静下来:“若是现下要让上官府的人相信你所断言之事,应当如何?”
李清舒思索片刻:“滴骨验亲。其实,自从那白骨出来,年龄又与上官仪一般无二,我便在心中多有怀疑,但又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便不再多言。但是,萧娘的长相让我确定一件事,他很有可能是萧娘的孩子,而真的上官仪恐怕在那次走失就已经被杀了。”
宋景昭看着她的目光越发赞许:“也许你的推测是对的,恐怕这案子却是如你所说。”
李清舒眼睛发亮,鼻尖沁出密密的细汗,带着她身上自有的宛若偶然盛开的空兰清幽香味,在日常平静到毫无波澜的脸上泛起波动,“怎么说?”
宋景昭见她这样愣在原地出神,即使每次他都觉得自己很是认真的在了解面前的这个人,却还是好像在重新认识她一样,他不是没见过长相极佳的女子,却从未像李清舒这样每每带给他心底的震动。他明白,自己的心在动摇。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意识之中不断对抗,让他主动避开她的目光。
“那萧娘的孩子曾经被送到过护国寺的慈恩院,那地方是魏小姐搭建出来的。”宋景昭身体受到那毒素的影响说话断断续续,“而那慈恩院是专门给京都孤儿用来学手艺的处所,魏小姐秉承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想法,想着让那些小孩子能学上一两门手艺或者选着读书,日后也可以靠手艺安家立命。而从悬崖上掉下去的孩子,也是在慈恩院里面的孩子。”
李清舒只觉得骨子发寒,心一沉,迟疑道:“你的意思是当年那个砍倒上官仪和魏小姐两人共同栽植的梨树的人便是他?为什么?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这些时日,她听得越多关于魏小姐的事情便是心中越为她觉得惋惜,没有人比李清舒自己更明白了,穷人的命不是因为几碗薄粥便能有所改善的,魏小姐找人教给孩子们学手艺,读书这些才是真的会改变他们的一生。而那些薄粥只是能教人少饿几顿······
“你去他房间里面翻一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宋景昭将手放在膝盖上闭目养神。
李清舒听了他的话,立马进入他的房间里面去找东西,但是当她踏入房间,入目便是魏云枝的画像,画像中的她栩栩如生,顾盼生姿。让她觉得心惊肉跳的是这样的画像几乎遍布整个房间,而且在画像落笔处,是上官仪的落款。
全部都他画的,有些画还很新,想必是在近几日在画出来的,只是,若是说如此情痴的人杀了他自己最爱的人,这不是真的很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