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收废品的老人
护士与柳学冬站在一起,确实是郎才女貌,很般配。护士问:“学冬,这几位是?”
柳学冬说:“公安局同志想了解一些情况,没事,你放心吧。”他转身对杜队说:“这是我爱人徐凤智。”
杜队和黄一为对视了一眼,杜队把站在门外的张威叫进来。
杜队对柳学冬说:“柳大夫,带我们去看一下上周四你值班的录像吧。”
柳学冬说:“你们先聊着,我一会儿回来。”说完,他带着张威走了出去。
杜队再次出示了警官证,表明想向徐凤智了解一些情况。徐凤智可能怕柳学冬回来听到什么,带他们来到了楼道尽头的家属休息区。休息区对面就是楼梯,现在人很少,比较安静。楼道里只一个收废品的老人在收拾各类医疗垃圾。
坐下之后,杜队问:“你认识史艳茹吗?”徐凤智点点头,没说话。
杜队又问:“她屡次骚扰你们一家,你恨她吗?”
她很鄙夷地反问:“我说不恨,你们会信吗?如果是你们,你们会不会恨她?我当然恨她了。”
“现在她死了,你解恨了。”杜队问。
“她死了吗?”她很惊讶,然后又高兴起来,“那个贱货早该死了。”
杜队说:“常言道死者为大,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
“注意什么言行?天下有那么多男人,干嘛非找我老公?”她还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几乎所有的女人都会迁怒于小三,而不是老公。
杜队决定单刀直入:“上周四晚上10:30-11:00之间,你在哪儿?有没有人能够证明?”
“你们怀疑我?”她愤怒了,“对,是我杀的。”
黄一为觉得她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你说是你杀的,那你说一下,你是怎么杀死她的?”
“怎么杀的?我用刀一刀一刀把她割死的,我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她狠狠地说。
楼道里传出了很大的响声,收废品的老人把一袋垃圾掉在了地上,大家不约而同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杜队和黄一为都知道她就是泄愤,说的根本不是真的。
杜队回过头来,很严厉地训斥她:“我希望你认真对待警方的询问。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人命关天,这不是闹着玩的。我再问你一次,人是不是你杀的,如果是,我立即把你铐回去。”说着,撩开了外衣,露出了挂在腰上的手铐。
她没说话,哭了,人也慢慢冷静下来。
黄一为说:“徐女士,你接受过高等教育,应该知道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说的话负法律责任,我也相信你能够做到。请你严肃地回答,上周四晚上10:30-11:00之间,你在哪儿?有没有人能够证明?史艳茹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黄一为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了徐凤智。
“谢谢。”徐凤智接了过去,边擦眼泪边说,“上周四晚上我去见了史艳茹。”
黄一为和杜队都愣了,这个情况有点意外。多年以来的习惯使得黄一为不敢轻信任何人的话,他问:“为什么是周四晚上,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那天,学冬要值班。学冬一般是周二和周四值班,所以我记得很清楚。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妈接走了孩子。晚上下班的时候,我直接去了美容院。”她解释道。
“你们在哪儿见面的,美容院里面吗?”黄一为问。
“不是,在她车跟前。我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跟她吵。”她说。
黄一为问:“你的目的是什么?跟她吵吗?”
“当然不是,我懒得跟她吵。”她把手里的纸丢在垃圾桶里,平静地说,“我想问她到底想怎么样,怎么才能不纠缠我们家?结果,完全谈不拢,她说看见我们过得好,她就不爽。最后不欢而散了。”
“然后呢?”黄一为问。
“然后我就走了,回家睡觉了。”她说。
杜队问:“有没有人给你证明?”
“没有。我骑着电动车回了家,当时我心烦意乱的,没有去接孩子。自己一个人在家睡的,没人给我证明。”她说。
杜队觉得问不出什么来了:“你没有不在场证明,这几天不要离开本县,直到本案侦破。”她点点头,没说话。
黄一为觉得徐凤智的供述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还是建议杜队去徐凤智住的小区查一下监控,确认一下她回到小区的时间以及当夜有没有再出去。杜队接受了建议,恰好张威回来报告柳学冬在案发当天夜里没有离开过医院。杜队让张威再跑一趟徐凤智家,查一下监控录像。同时黄一为给彭鹰打了电话,让他查一下案发当夜现场附近有没有徐凤智的踪迹。
黄一为和杜队刚回到局里,就接到了张威的电话。徐凤智家的小区在案发当夜10:20-11:30之间,停了一个多小时电,监控录像没有拍到徐凤智回家的画面。彭鹰查了案发现场附近十字路口仅有监控录像,也没有发现徐凤智的踪迹,但不能因此肯定徐凤智说了谎,因为十字路口两旁的树很高大,徐凤智很有可能从便道上走的,路口的监控根本拍不到。综上所述,仍然不排除徐凤智杀人的嫌疑,她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时间。侦查过的地方完全没有任何与徐凤智有关的线索,徐凤智有可能真与案子无关,否则她就是一个极其高明的凶手。
黄一为倾向于相信徐凤智的供词,他觉得徐凤智所说的内容与她微表情和微反应是一致的,她说的应该是实话。案发现场附近是史艳茹经常停车的地方,附近监控很少,当夜小区会停电,这都是徐凤智无法以个人力量改变的。
经过检验,史艳茹家衣柜里男式睡衣上的DNA与柳学东的DNA完全一致,柳学东确实是那个神秘的L,但他没有作案时间。案情再一次陷入了僵局,目前发现的线索都有了着落,但都排除了嫌疑。
一直默不作声的成丽雅说:“杜队,一为,目前我们还能查的就只有尸体和死者衣物了,我觉得要重新检验尸体、死者的衣物以及死者的其它随身物品。”
黄一为很了解成丽雅,他知道成丽雅这么说,一定有了想法,他表示支持。杜队也同意,目前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按照成丽雅的建议,黄一为把技侦组的6个人分为三组。第一组是成丽雅和戴家兴,重新检验尸体。第二组是黄一为和皮鹏,重新查验死者的衣物及随身物品。第三组是彭鹰和车晓东,查看各处的监控和天眼,规划出史艳茹和徐凤智的活动范围和行动轨迹。
就在大家各自忙碌的时候,史艳茹的同学夏莲出事了。夏莲的丈夫韩红升找到了公安局,让杜队给他一个交待,为什么夏莲在见过杜队之后就出事了。杜队顾不上给出交待,急忙带人赶到了医院。黄一为听说后,安排大家继续工作,他也赶紧跟了过去。
医生说,夏莲右臂骨折,颅骨轻微骨裂,没有伤及脑组织,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休息静养。韩红升已经平静下来,夏莲也恢复了意识,她讲述了事发经过。
夏莲走到小区附近丁字路口的时候,突然窜出一个人来,抡起一根铁棍就打。夏莲顾不上骑电动车,本能地抬起胳膊挡了一下,最终结结实实打在了胳膊上,同时也打中了头部。她顺势倒地了,过路的邻居喊了一声,那个人跑了。邻居叫了120,并通知了韩红升。韩红升气不过,不知道朝谁发泄,才趁报案的时候,找了杜队。
杜队觉得夏莲遇袭可能真与警方找到她有关,但他还是没想明白到底谁会干这样的事情。事情得一件一件做,饭得一口一口吃,按照程序杜队必须先找目击事发经过的邻居了解一下情况。
黄一为拿到了夏莲遇袭时穿的衣服,还询问了夏莲的受伤情况。
“大致情况已经跟杜队说过了。”医生一边看着病历一边说。
就在黄一为有点失望的瞬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我给她清理伤口的时候,看见她头发上好像有铁锈。”
“铁锈?”黄一为突然一激灵,“你确定吗?”
“当然。铁锈我还不认识吗?”医生很肯定,他拿起了旁边的托盘说,“你可以看看,我帮她清理伤口的棉花和纱布还在这儿呢!”
黄一为用镊子拿起棉花和纱布仔细查看,果然发现了黄褐色的铁锈。他把所有的纱布和棉花放进了证物袋里,走了出去。
医生在后边看着,说了一句:“警察都魔怔了,连这些东西都拿。”
回到局里,经皮鹏检验纱布上的铁锈和史艳茹尸体上及衣服上发现的铁锈成分完全一致,除了铁锈的主要成分,杂质和浮土的酸碱度都是一致的。这说明杀死史艳茹和袭击夏莲的凶器是同一根方管,而且这还是一根严重生锈的方管,否则不可能轻易地蹭上铁锈。凶器是同一个,凶手也可能是同一人。
杜队回来了,风尘仆仆,但带来了凶手的体貌特征。凶手身高约175厘米,体型偏瘦,是个瘸子,戴着口罩,戴着一个蓝色的帽子,看不清面部特征。凶手是一个男人,徐凤智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目击者还说,那个人骑一辆灰色的电动三轮车。黄一为让彭鹰立即查了下午5:30左右事发路段的监控,果然发现了相同体貌特征的男子。他骑一辆灰色的电动三轮车,穿一身灰色衣服,就是常见的汽车修理工穿的那种衣服,领子是红色的。他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面部特征。看着这个人,黄一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来。二次查验尸体和物品,铁锈成了没有破解的关键线索。突然发生了夏莲被袭事件,铁锈把两个案子的凶器和凶手突然联系在了一起。
黄一为总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这些线索好像是故意送到警方面前的。两个案子是同一种凶器做的,但时间上差异太大了。史艳茹被杀是在晚上11:00左右,夏莲遇袭是在下午5:30左右。夏莲遇袭时天还没黑,凶手很容易暴露。他还是个瘸子,不容易逃跑。附近的路段还有监控,容易找到他的踪迹。而史艳茹被杀时,临近深夜,事发地点很隐蔽,附近监控很少。如果说这两个案子是同一个人做的,作案逻辑的差异太大了。
杜队有不同看法,他承认黄一为提到的差异,但他和大家一致认为两个案子是一个人做的,袭击夏莲很可能是凶手意识到了某种威胁。夏莲可能知道什么事情,而这些事情是凶手非常忌惮的。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这个开电动三轮的人,彭鹰又有活干了。他要追踪一下这个人的行踪,黄一为让戴家兴也去帮忙看录像。加上车晓东,看录像的就有三个人了,黄一为希望提高工作效率。成丽雅和皮鹏继续在尸体和物品上寻找新线索。
经过一天一夜的奋战,大家都有了成果。
成丽雅在尸体的头发上发现了一些凝固的血块,里面似乎是软的。尸体的头发已经剃下来了,成丽雅把带血块的头发剪下来一段,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她用解剖刀慢慢割开了那个小血块,里面居然是白色的,这不是血块!成丽雅很吃惊,经过20分钟左右的查找,找到了类似物质一共8颗。她很内疚,作为一个从业多年的法医专家,一个大学教授,竟然没有发现这种物质,只把那些当成了凝固在头发上的普通血块了。
她把黄一为请过来,自请处分。黄一为没有怪她,她并没有什么错,最后还是发现了端倪,应该感谢她。她的发现很快得到了印证,皮鹏在死者的衣领下也发现了类似的物质。与成丽雅的发现不同是,皮鹏在衣服后背上找到的固体附着物里,最里面是白色,质地柔软但有弹性,被血液包裹,最外面被尸体腐败产生的液体包裹。皮鹏已经对比过了,白色物质是泡沫塑料的颗粒。成丽雅发现的白色物质也是泡沫塑料颗粒。衣服上大部分的位置被尸体腐败产生的液体浸染过,很多证据和痕迹已经无法提取。在没有被浸染过的部位,找到了铁锈,还有纸壳箱的碎片。在高跟鞋后跟部发现一些胶状物质,经对比后发现是透明胶带的胶留下的。高跟鞋的后跟部曾经接触过透明胶带,后来又沾了灰尘和污垢,形成了一块黑斑。
黄一为、成丽雅和皮鹏坐在一起,想了半天,泡沫、胶带、纸箱、铁锈这四种物质同时出现在了史艳茹身上。这说明她一定接触过这四种物质,然而能接触到这四种物质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今晚彭鹰又要加班了,神秘凶手的轨迹还没有整理完,看来出结果也要明天了。
黄一为走在下班的路上,一边开车,一边和韩文君煲着电话粥。再过两个月,韩文君就见习期满了,就能回到天阳市局了。他很为难,韩文君同时学了文字鉴定和声纹鉴定,从职责上讲回来以后应该调到技侦组。如果这样,他和韩文君就在一个部门了,他们还是是下级关系,按照规定他们不能结婚。能恋爱却不能结婚对于相爱的两个人来说是很致命的,这样的结果是大多数人不能接受的。黄一为大小也是干部,更不能带头违反规定,这件事情始终都要解决。
灵新大酒店到了,这是他们这次出差的临时住所。黄一为把车停好,走进了酒店大堂。大堂西边是餐饮部,现在是晚上9:30,餐饮部的经理把收废品的阿姨叫来,让她把纸箱、泡沫箱和部分快递箱收走。收废品的阿姨正在餐饮部门口整理着,地上有扯下来的包装胶带,时不时粘在阿姨的脚底,阿姨有时抬起脚把胶带拽下来。被撕破的泡沫箱掉出了很多泡沫颗粒,颗粒随着阿姨的行动在地板上来回漂流着。
黄一为站在电梯口,远远地就能闻到纸箱上散发的甲荃味。他看着阿姨忙碌的身影,心里感叹着,大家都不容易。突然,他怔住了,眼前的景象似乎有点熟悉。泡沫、胶带、纸箱这些东西好熟悉,刚刚在局里,皮鹏和成丽雅从尸体上发现的就是这些。
电梯到了,黄一为没有上去,看了看收废品的阿姨。他又走到大堂门口,看到了收废品的车,就停在左边台阶下,是一辆深红色电动三轮车。瞬间,他想起了视频画面中凶手骑的那辆三轮车,那是一辆银灰色的电动三轮车。凶手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黄一为眼前一亮,终于想起来了,他兴奋得差点喊出来。此刻,他才明白,之所以觉得凶手的身影好像在哪儿见过,是因为真见过,就是走访徐凤智时在医院过道里见过的那个收废品的老头。他立刻给杜队打了电话,10分钟后,他们赶到了县公安局。
黄一为和杜队坐在办公室里,情况都说完了,两人沉默不语了,都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