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乞丐的外号
贺洋住的地方是一幢烂尾楼,暂时用这儿遮风挡雨,好在天气还不太冷,还能住一段时间。车停下以后,皮鹏还是老样子,熟练地拿着勘查箱,把所有人挡在了楼外面。
皮鹏问郭三和:“贺洋住在几楼?”
郭三和说:“住在三楼。”
郭三和说完后,皮鹏转身拎着勘查箱,开始上楼,一边小心地查看着楼梯上的脚印,一边作标记。戴家兴习以为常了,冯川和小赵知道他在干什么,但还是有点诧异。
郭三和觉得很新鲜,还在那儿问:“这哥们儿是不是有病?学什么警犬?”
戴家兴警告了他:“瞎咧咧什么,你懂个屁!再嚷嚷把你铐起来!”
郭三和赶紧悻悻地闭了嘴。与此同时,冯川打电话向彭队报告了已经调查到的情况,彭队已经带人去柳关宾馆调查那天打架的具体情况了。
这时,皮鹏站在三楼向下喊:“你们可以上来了,不要踩我做过标记的地方。”
这幢楼很少有人来,痕迹保存得很完整。有一双解放鞋的鞋印上过楼然后又下楼,再没有回来。鞋印在唯一的一把椅子前停留了很久,很可能就是凶手的。椅子旁边有一件破T恤,皮鹏把它放在了证物袋里。椅子靠背的侧面发现了血迹,戴家兴提取了血液样本,如果这是贺洋的血,那这里可能是案发的第一现场。疑点在于从鞋印上看鞋是新的,基本没有穿过,说明凶手专门穿了一双新鞋作案,这很反常。脚印在一楼楼梯旁边消失了,同时发现了一辆摩托车调头离开的痕迹。
皮鹏问郭三和:“你来过这儿,有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与平常不一样的地方吗?”
郭三和环视了四周:“好像没什么不一样的。”突然,他呀了一声,说:“窗帘没了。”
冯川有点生气:“你是不是逗我玩儿呢,这里连窗户都没有。四面露风,挂窗帘管什么用。”
“不是,警察叔叔,你们没理解。”郭三和有点委屈,“梅花三从垃圾桶里捡了一个窗帘,拿回来当了床单,但现在没有了。”
郭三和指着一个破床垫说:“这里本来有一个床单,现在没有了。”冯川拿出了手机,把现场勘查时拍摄的一张照片让郭三和看。
郭三和点点头,说:“就是这个床单。”
冯川对大家说:“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裹尸的就是郭三和说的床单,一块装饰着粉色小花的布。”
“现场发现了指纹,还有破T恤,酒瓶里提取了喝剩下的酒,隔壁还有大小便,都能提取生物检材,但我推断可能都是受害者的。”皮鹏说。
回到局里,冯川他们歇了一会儿,彭队回来了。大家坐在了一起,开始汇总案件的线索。彭队找到了与郭三和打架的人,但已经完全排除了那几个人的嫌疑。说要杀人的那个人是婚礼当天的总管事,也是新郎的堂哥。
案发当天晚上他打了通宵麻将,打麻将的人都可以证明,他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当时他作为总管事,自己又是村干部,被几个乞丐搅了局,觉得很没面子,又喝了点酒,所以才打了架,还说了杀人的话。其他几个参与者主要是拉架,根本就没出手,也都是新郎的亲戚,他们声称不会为几百块钱就去杀人。合情合理,逻辑上没有问题。至此,这条线索基本断了。黄一为和彭鹰一直在看监控,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发现。
戴家兴汇报了化验结果:“椅背侧面的血迹确实是受害人贺洋的,破T恤上的皮屑、酒瓶里发现的唾液和隔壁排泄物的DNA与贺洋的完全一致,除了足迹,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裹尸的床单上发现了受害人的皮屑,凶手就是用那块床单包裹尸体的。可以确认,干涸的河堤是抛尸现场。”
皮鹏悠悠地说:“我对比过鞋印,是一种解放鞋的鞋印,案发现场和抛尸现场都有类似的鞋印。因此凶手应该一个穿解放鞋的人。我认为解放鞋是一个重要线索,查找卖解放鞋的商家,应该有线索。他们也许对买解放鞋的人有印象。”
冯川表示了反对:“这也许是条线索,但你知道全县有多少家卖解放鞋的店吗?你知道每家劳保用品店,每天要卖多少双解放鞋吗?本地的老百姓下地干活经常穿这种鞋,这就是大海捞针。依我看还是要在贺洋经常接触的人际关系中寻找线索。”
皮鹏不紧不慢地说:“你可以继续走访人际关系,但物证可以缩小你搜索的范围。”
彭队说:“川儿,你别说话。听皮警官说完。”
皮鹏向彭队点点头:“买解放鞋的一般是体力劳动者,收入有限,他为什么要穿刚买的新鞋杀人呢?”
彭队问:“你的意思是?”
皮鹏说:“凶手没有留下指纹,说明他戴了手套。那他为什么不能戴鞋套呢?”
黄一为说:“你继续说。”
皮鹏说:“如果凶手想伪装成体力劳动者,转移我们的视线,说明他不是体力劳动者。一个不是体力劳动者的人却买体力劳动者才会用的物品,更可能引起商店老板的注意。”
黄一为说:“你的意思是走访劳保店时要注意不像体力劳动者的购买者,对吗?”皮鹏点点头,黄一为补充了一点:“应该是上周买解放鞋的非体力劳动者。”
冯川问:“为什么是上周?”
彭队提醒他:“你好好想想。”
冯川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好像明白了:“我好像知道了。”
彭队提醒他:“你说说。”
冯川说:“郭三和曾经在周日晚上给贺洋打过微信视频,但贺洋转成了语音通话,接通以后没说话。接电话的很可能就是凶手,视频通话转语音通话可能就是凶手隐藏自己,但如果隐藏自己,他可以不接,结果他却接了,这很反常,这其中的原因我还没想通。当时贺洋可能被控制了,所以郭三和只听见了贺洋哼哼的声音。如果以上的假设成立,就说明凶手至少在周日晚上十点前做了准备。劳保店晚上一般不开门,所以凶手可能是在周日白天买的,甚至更早。”
彭队点点头,撇撇嘴:“还好,你还不算糊涂。以后记住,多用脑子少用嘴。”彭队向皮鹏伸了一下手,示意他继续。
皮鹏说:“除解放鞋,还有一条线索,就是那辆运尸的二轮摩托车。我们可以走访一下县里卖摩托的专卖店,根据轮胎的花纹对比一下车型,就能找出摩托的品牌了。根据轮胎痕迹较浅可以推断这是一辆旧摩托车,根据磨损痕迹和行驶里程数推断摩托车应该骑行了3-4年。”
彭鹰无奈地说:“县城的天眼数量比较少,抛尸地点附近,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案发现场和抛尸现场都没有发现死者的手机,我推测手机应该在凶手手里。凶手拿手机应该是有什么用,而不是贪财。”
冯川忍不住问:“为什么?”问完又觉得回复太快了,捂了一下嘴。
“一个流浪汉用的手机一般不会是高档手机,所以凶手应该不是贪财,推断凶手拿死者的手机一定有什么用。我会24小时监控那部手机,但他不开机,我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彭鹰说完了,黄一为点了点头。
“接到冯川的电话,我就去调查了和黑桃三打架的那几个人,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彭队说,“好在市局技侦组的兄弟给我们提供了新的侦破方向,我们把人员分一下工。社会关系方面的调查交给我们,与物证有关的调查就拜托黄组长了。”
黄一为分配了一下任务,黄一为和彭鹰继续查监控,成丽雅和戴家兴查摩托车,皮鹏和车晓东走访劳保店查解放鞋的线索。彭队他们人虽多,但困难更大,全城找各种流浪汉和乞丐了解情况。
两天过去了,唯一的进展就是二轮摩托车应该是一辆雅马哈牌125型摩托车,排查还在进行中。这一天上午,冯川和小赵又一次看到了帮主郭三和,但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
冯川觉得很奇怪,半带调侃地问:“帮主,今天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你的手下去哪儿了?你的护法红桃三呢?”
郭三和表情很奇怪:“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先是梅花三死了,这两天红桃三也不知道去哪儿了,都两天没回来了。”
冯川抽出一根烟递给了郭三和,帮他点着了,然后问:“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郭三和说:“我和红桃三住在一起,在城南的一片拆迁房里。前天,我在城南忙,他在城东,晚上11点了他都没有回来。打视频通话他没接,昨天上午再打,还是没接。红桃三——就是杜军,那小子会不会出事了?”
郭三和说的事情也是冯川正在担心的事情,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心头。冯川问:“你能想到他常去的地方吗?我们可以和你一起去找一下。”
郭三和摆摆手说:“没用。我底下的兄弟比较多,能去的地方都去过了,连个人毛都没找见。”
冯川相信郭三和的话,这帮人真是连角角落落的地方都能找到,但他还是不死心:“我们还是到你们住的地方看一下,也许能发现什么。”郭三和默许了。
他们来到了那片拆迁房附近,那是一片平房与二层楼相互夹杂的区域,房子已经很破旧了。经常会有一些乞丐晚上到这边落脚,郭三和挑了一处房子比较完整,家具比较齐全的二层楼作为落脚点。二层楼在那条巷子最里面,巷子外面的大路是水泥的,巷子里面是土路。由于是拆迁房,来往的人很少,能够非常明显地看到一道二轮摩托轮胎印,从巷子最西边一个院子的大门里通向外面大路。冯川非常熟悉这条轮胎印,他和小赵迫不及待地跑进了那个院子里,四下查看起来。在门楼旁边的下水道里,冯川用衣服垫着手捡起了一个手机。郭三和一眼认出来,那就是杜军的手机。这说明杜军确实遭遇了袭击,很可能已经遇害了。
房子很久没人住了,但房子的客厅里发现了灰尘减层足迹,还是同样的解放鞋足迹。餐桌旁边的椅子有坐过的痕迹,没有发现血迹。根据椅子靠背有掉漆印迹推断,这里曾经被反复摩擦过,可能是绳索捆绑导致的。冯川给彭队打电话汇报了情况,皮鹏和车晓东很快赶到提取了相关线索,除了轮胎印和足迹,手机上发现了指纹,没有发现其它线索。
冯川真的急了,抓着郭三和的衣领,把他摁到了墙上:“你好好想想。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你的左右护法都出事了。下一个可能就是你!”
小赵生怕冯川打人,一边拉住冯川的胳膊一边说:“川哥,你冷静一下。先松开。”
冯川不甘心地推了郭三和一把,松开了他。郭三和真的害怕了,哭了起来:“谁TMD这么无聊,跟我们这帮要饭的过不去,还有没有同情心?”
冯川稍微平静了一下说:“你好好想想,你们有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别人想找你们报仇。”
郭三和突然停止了哭声,想了想,说:“我哪敢呀!每天就是混吃混喝,最多就是小偷小摸,弄些吃的,弄些零钱交交手机费。”
冯川不想听他啰嗦了,让小赵把他带上车。小赵问:“为什么要把他带回去?”
冯川恨恨地说:“先带回去,听彭队安排。万一他死了,线索就彻底断了。”
小赵明白了,把郭三和带上了车。冯川和小赵先带他去大众浴池洗了澡,冯川找来了自己父亲的旧衣服给他换上,这才把郭三和带回了局里。
办公室里,郭三和时不时跟别人视频通话。
黄一为对他说:“我有些话要问你,你一定要实话实说,否则后果很严重。明白吗?”郭三和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黄一为说:“下一个有可能是你,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对吗?”郭三和点点头。
“你知道贺洋和杜军是为什么出事儿的,对吗?”黄一为问。
郭三和摇摇头,黄一为看见了,继续问:“贺洋和杜军出事儿后,你猜测过原因,有过一些想法,对吗?”郭三和愣了一下,很快摇摇头。
黄一为看看他:“我看你还挺忙的。说说你们丐帮吧,说说你是怎么当上帮主的?”
郭三和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下,目光落在了黄一为身上。他看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我们这些要饭的都是各干各的,每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要下了就有吃的,要不下就没吃的。饥一顿饱一顿,有一顿没一顿的。生了病买不起药,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所以我就想如果能跟人搭伙,会更好一点。后来我认识了红桃三,我把我的想法说给他听了,他也有同感,就这样我们就搭伙了。很快跟我们搭伙的有五六个人了,哪里有红白喜事,一个人知道,其他人跟着去,都有饭吃,甚至还有钱拿。可有时候,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别人来过了,事主家已经给过了,就不想再给我们了,很难要到东西。有几次,我们和其他乞丐起了冲突,打了起来,他们都是单干的,我们人多,他们打不过我们。我们看到了抱团的好处,今后更团结了。有的人会离我们远一点,有的人会要求跟我们一起干。梅花三,就是那个贺洋,他就是被我们打败了,才加入我们的。”
“你们就是这样壮大的,你还挺有想法的。”黄一为夸了郭三和一句。
他显然很高兴,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梅花三这小子上过几天初中,没少看武侠小说。他说我们有十几个人了,应该分组,不能哪里有红白喜事就都去哪里,这样事主家压力太大,容易引起纠纷。最”
大家听了都很惊讶。
“为什么你们的代号都是扑克牌?”黄一为问。
郭三和越说越兴奋:“这都是梅花三的主意。他说,我们都是要饭的,我们这帮人没什么文化,好多人是孤儿,没念过多少书,不会起名,起了名也记不住,但大家都认得扑克,后来就用扑克牌当名字了。”
“你为什么叫黑桃三,而不是黑桃二,或者大小王呢?”黄一为继续追问。
其他人中,有人听得津津有味,有人觉得黄一为在聊废话,做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