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疯癫的凶徒
根据肖不修的说法,睡觉有助于疗伤。所以,他在我的伤药以及房间中的熏香中加了三倍的用料,让我足足昏睡了两天,熬过了最难熬的疼痛期,以及第二次和第三次换药时的撕裂感。至少我醒过来的时候,只是尿急憋醒的,还没有觉得肩头特别疼。
幸好不是腿坏了,我还是可以自己去上了一个酣畅淋漓的厕所。出来的时候,肖不修已经站在屏风的这一边等我了。那表情吧,居然还挺亲昵的。
“肖小七,想吃点什么?”他问道。
可我刚感受到空腹的愉悦感,现在还什么都不想吃。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问道:“能多喝点水么?热水就成,特别渴。”
“好。”肖不修拉着我手,又让我重新回到床上,并且找了个靠垫垫在了我的背后,自己则去拿茶壶倒水递到我的嘴边。我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紧张地说:“肖大人,您有事么?没事,您直说,我都照办,我都答应。”
“肖小七,照顾好自己。”肖不修看着我。
我立刻点头答应,“这个可以有。”
“喝水。”他继续说道。
“好的。”我也很是干脆地喝水。
“我们去破案。”他又说道。
“破哪个案子?”我喝得很快,一滴都没剩。
“杀皇子的案子。”肖不修很是平和,也没有了妖孽之气,“刺杀你的案子。”
“可以可以。”这不用他说,我都会去做的。
“还要有一件事情,你要答应我。”肖不修这一次凑得很近,用只有我能够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不管你是谁,你都要留在我的身边,我护你的周全。”
“这个我能够答应,但您未必能够做得到吧?”我的表情很是尴尬,“万一我是一个假的,在你的身边,岂不是给你惹麻烦?”
“无妨。”肖不修又凑过来一点点。
“那这个事情再议,我需要想想。”我可不想答应他这件事情,因为这个事情的确有些复杂了。而承诺这种事情,对于我而言,都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我从来没想过答应过任何人有关于承诺的事情,除非是交易。对于这种情感上的承诺,我不太行。特别是对于肖不修的承诺来说,我必须想一想。我不想担责任,不想有负罪感,更不想有亏欠。
事情有点弯弯绕了,反正我现在不能答应这个。
“好。”肖不修没有紧紧逼迫我,而是又退回到了安全位置,讲起了这几日皇上审理凶徒的事情。
这凶徒自称是来自楚河县的叶三,是个樵夫,因为自己辛辛苦苦攒了半月有余的柴火让人给烧掉了。早这个寒冷的春季,这是一件相当令人气愤的事情,这不仅让他没有柴烧,也没有办法将柴火卖掉换成钱购买粮食。
这事情,他直接告了官,但楚河县的黄县丞说管不了这个事情,气疯之后的他进京伸冤。半路上,有两个人告诉他:进京伸冤要手持长剑杀妖斩魔冲进皇宫去,必须除掉眼前黄黑之人,才能够见到皇上,皇上才会为他做主。
走到了宫门口,看到有如此之多的禁军在皇城门口守卫,他也有些胆怯。但忽然身后响起了一阵鞭炮声,还夹杂了四散迸溅起的粪便,很多禁军侍卫纷纷躲避,狼狈异常。他就趁这个空档冲进了皇城,一路跑着进到了内宫门口,看到三个黄衣一个黑衣的人正在说话。想着路上的人对他说,这就是妖魔的化身,必须杀掉他们,才能够见到皇上。
于是,他挥舞起了长剑,趁这几个人没有反应过来,就一个个刺了过去。
叶三看起来疯疯癫癫,说话也颠三倒四,皇上亲自审理,肖不修还对其用了酷刑之后,才慢慢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但,就这样?
肖不修讲完之后,我干眨巴了几下眼睛,觉得这事情过于戏剧化了,南厂和禁军难道都是摆设么?就这么轻易地让叶三破防了?
“大人,这叶三是疯的么?”我问道。
“是的,看起来是的。”肖不修点点头,“说话颠三倒四,就连肢体动作也很是诡异,不像是正常人的那种。”
“比如?”我尽量想象了一下。
“抽搐,怪异地舞动……就是那种痴傻之人会有的动作。”肖不修摸了摸我的头发,“回头要给你洗洗头发了,有味了。”
“大人啊,你离我远一点。”我忍着疼,往后靠了靠,“大皇子如何了?三皇子如何了?”
“大皇子还没有好转,我直接下了药,让他多睡一会儿。安神,还是有效果的。”肖不修又摸了摸的衣服,“三皇子之前发热了一晚,但也好转了,应该是没有危险了。”
“皇上呢?”我心里略略放松一点。
“皇上的状况不太好,这几日都没有睡过,不是审叶三,就是把事发时的人全都打了一顿,然后仔细问话。陈三在一旁盯着……影子也过去跟着了。”肖不修的眉眼之前也全都是疲惫之色,应该也是没睡。
“大人可以不要管我的,您审案要紧。”我动了一下,结果牵扯到了伤口,挺疼。
“别人,我不放心。”肖不修这话说的,还挺让我心动的。
“行吧,那容我洗个脸,咱们去大牢里看看,我倒是想见见这个叶三,想问他为什么刺了我一刀。我是完全不认识这个人,这一剑,我要报仇的。万一我留了一个大疤,难看了,嫁不出去了,我得弄死他。”我忍着撕裂的疼痛咬牙站了起来,“我也换下衣服,我觉得这衣服怕也是臭了。”
“这倒没有,你睡的时候,我帮你换过了。”肖不修的表情淡淡的,就好像是平时也这样做一样的坦然。但我又不淡定了,“大人啊,你怎么能脱我衣服呢?我好歹也是个女的呀。男女授受不清!”
“又不是没脱过。”肖不修一句话让我破功,虽然也是这个意思,但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是肖不修做得出来的,但我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丝别扭。
杀皇子,过于轰动的案子,整个京城已经开始了前所未有的禁闭和封锁,就连宫中各处都严禁走动。幸好是肖不修安排了宫中专用的软轿,并且是南厂的侍卫们抬着我去了宫中的大牢。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全都是神情极为严肃。路过御医院的时候,我隐约听到还是有哭声传来,据说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几位女眷来了,方便照顾。
我低声问走在软轿旁边的肖不修,“大人,京城内外都知道这个事情了?”
“纸包不住火,事情传的很快。所以要尽快破案,以免滋生流言。”肖不修的声音透着严肃。
流言?三位皇子都出了事情,是不是会说大月国后继无人,皇储危机之类的事情。但其实这种流言是最无聊的,不用想都知道,皇上还处于春秋鼎盛时期,他后宫可还养着不少妃子呢,回头再多生几个好了。
男人嘛,呵呵。
刚到了大牢门口,就听到皇上在大吼:“这么烫的茶,你们是要烫死朕么?”
发脾气了?我下软轿的时候,腿都软了一下。正在气头上,我这不是往火坑里跳。肖不修扶了我一下,结果我两没配合好,他碰到了我的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起来。“大人,别别别扶我,我自己可以。”
马茂春已经出来迎我,我略略侧了侧身,跟着马茂春进了大牢。这是晌午接近午饭的时候,外面还比较热,但大牢里阴冷异常,我这么弱的身子,又冻得哆嗦起来。
“肖小七,你来做什么?”皇上眼睛真尖,立刻就看到了马茂春身后的我。不过,他那个声音也不太友好。大牢的光线也不是很好,但我依然看到了满地的狼藉,都是皇上扔在地上的茶杯茶壶以及一大堆卷宗,看来是刚才发了好大一场脾气。
“给皇上行礼。”我的确是想给他行礼的,但我一歪歪,浑身都疼。所以,我选择了嘴上行礼,“我来看看叶三。”
皇上的眉头紧锁,满脸黑气,双眼布满血丝,头发胡子都变得极为凌乱,皇袍也褶皱得不像样子,丧子之痛,真疼。
“有什么看的!朕要将他碎尸万段。”皇上又扔了一方砚台,溅出的墨汁把我新换的衣服都弄脏了。早知道,刚才就不换衣服了。
叶三不在这里,不过地上也有血渍。难道是应该杀了?“皇上呀,叶三该死,但也要问清楚才好。这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
“他是个疯子!”皇上又吼了起来。
这个时候,可不能和皇上拼嗓门大,并且我嗓门一直也不太大。我只好屏住了呼吸,听着皇上又咆哮了一圈,才慢慢走过去,捡起了地上的毛笔放在了案几上。就这么一个动作,把我疼得满头大汗,手脚都哆嗦起来。肖不修又想过来扶我,我赶紧说道:“大大大大人,别扶,我自己来。我不能靠别人的,这伤是在我身上,我要自己努力养好它,适应它。会有伤疤,但它会提醒我,自己曾经受过伤,也会痊愈。”
皇上瞪着眼睛看着我,手还在死死地抓着案几,看来他听到了我说的话,也在想着我说这些话的意思。他的眼睛黝黑,在赤红血丝的反衬下,更添了几分煞气。
我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真的特别疼,疼得我哭了好几次的。但是,我要忍住,我要把事情搞清楚,我可不能这样白白受伤的。这叶三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这样做?因果,要问个明明白白。”
肖不修站在我的身边,没有再扶我。皇上的手已经改成了按在案几之上,神情也缓和了不少。他轻咳了两声,才说道:“肖小七,你的伤口如何了?”
“好像不流血了,就是特别疼。”我歪着身子,“我想再吃一个药丸子,就那种可以缓和疼痛的。但据说这种药丸子不能多吃,吃多了就会变傻的。”
“嗯,不可以多吃。”皇上的声音又低沉了不少,“疼也要忍着。”
“好吧。”我用右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皇上,我要问问叶三为什么要扎我一剑。肖大人说这个人是个疯子,我想要见见,可以么?”
“刚刚打晕过去了,朕让人把他丢在冷水里清醒一下。”皇上的声音里透着狠绝。
“嗯,多泡一会儿。”我很是赞同,也慢慢扶住了案几的边,“皇上,您休息一下,我来。”
“……”皇上这个眉头都快凑成了“川”字了。
“您好歹也吃口饭,出个恭,换件衣服吧。您可是大月国的一家之主,可不能有事情的。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可还指着您给我银子吃饭呢。”我眼前闪过了刚才围在大牢门口的一众大臣,个个都是一脸的惶恐和焦虑。“流言那么多,您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
我说得隐晦,但他能懂。因为他的眼睛里有一道寒光闪了过去,随即又看向了肖不修。肖不修立刻上前一步说道:“南厂的人都已经派了出去,监听各处。”
皇上略略点了一下头,才说道:“肖小七,你来。朕去换件衣服。”
“是是是。”我立刻点头称是,陈三也立刻上前,虚晃着手势请皇上出去。不过,皇上临走之前还是给我留了一句话:“朕已经搬到冷宫办公,你问完之后,赶紧回来。”
冷宫还真是挺热门的。
肖不修在那里占了一席之地后,皇上也搬了过去。幸好之前装修好了,不仅面积扩大了,还多了几间屋子。至少我住的那间还是我的,其他的,我就真的管不了了。现在,我只想把叶三这个事情搞明白。
所以,叶三湿漉漉地被拎回来的时候,我也没客气,直接让禁军把扔在地上,并且把所有的火把灯烛放在他的眼前,我想看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人长得特别一般,如果扔在人群中,我完全找不到,毫无辨识度。我甚至都不能把他和之前刺我一剑的那个人重合在一起。不过,肖不修还是挺警觉的,一直扯着我的袖子,不让我太过靠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