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一排排用石头制成的桌椅整齐地摆放着，桌子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凹槽，里面放着烧红的碳，上面盖着烧烤用的金属网，丰盛的食材平铺在网格上，时不时被人夹走，在沾上调料后进入口腔。

　　金属网上的空气因为发热而变形，周围的人群并没有因为高温而丧失兴趣。他们衣着光鲜亮丽，明明是十五六岁的年级，打扮得却让那些社会青年都自愧不如。

　　厚重的刘海盖在额前，后面的短发要用发胶弄得炸起来才叫时尚。即使不能染发，也要用烫、电的方式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

　　这种发型在男生之间比较流行，即便看上去像是头顶泡面和菠萝的叶子，却更能让他们感觉到自己散发的魅力。

　　女孩子们全都是清一色披着头发，不管自己的脸型是大小方圆，仿佛只要披散着头发，在海风的吹拂下就算糊自己一脸也是美好的。那种头发在空气中飘摇的感觉，充分满足了她们独特的玛丽苏情节。

　　坐在一旁的伯瑶感到在很不自在，海边的风很大，那些女生们引以为傲的长头发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脸上，尤其是在她吃了烧烤后，嘴巴上的油脂会牢牢地粘住那些头发。

　　还好她动作够快，还没等那个女生发现，她就快速地将那捋头发拂开，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矛盾。可还没等她缓过劲儿，那头发又随着燥热的海风赖了过来，仿佛它有自己的想法似的。

　　伯瑶站起身，拿上桌上的饮料准备沿着海边四处走走。

　　这场毕业聚餐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趣，基本上都是这些自以为是的俊男靓女为了炫耀和博人眼球的目的而展开的。

　　坐在一堆奇装异服打扮怪异的人群中，伯瑶感觉自己更像个小丑。

　　她的头发已经长了出来，虽然不长，但好歹已经和下巴平齐。出门前她特地挑了身简单的T恤和纯色牛仔裤，低调在这三年里逐渐成为了她的处事方式。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不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

　　条状木板在沙滩上铺成一条散步用的小道，傍晚的海风依然燥热，小岛上七月初的最高温度恐怕都不止四十，即便是太阳落下，也能给人一种活在烤炉中的错觉。

　　伯瑶漫无目的地沿着小路往前走，不少情侣手牵着手走在她身前，目无旁人地拥抱、亲吻，顺便拿手机自拍，记录下肉麻的那一刻。

　　她喝了一口手里的可乐，加快脚步穿过这些情侣身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迎面走来，洁白的脸庞归功于粉底液，浅色眼影让本就明亮动人的五官显得更加出众，一袭黑色的吊带长裙，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种二十多岁的成熟感。

　　伯瑶没想到陈婷婷会出现在这，按照她的性格，也许更乐意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就当她想假装没看到对方并准备加快脚步转身离开时，陈婷婷没有预兆地叫住了她：

　　“伯瑶，我们聊聊？”

　　她一时间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但还是把惊讶的情绪完全藏在心里，看上去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

　　“那就聊聊吧。”

　　伯瑶走在陈婷婷身边，这种情景很难不让她回想起自己做舔狗的那些日子。她并没有为当时的决定感到后悔或者羞耻，因为现在想来，如果不经历点事情，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那几个高中的女的，是我叫过去揍你的。我当时太冲动了，因为觉得你伤了我的自尊。”

　　陈婷婷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向远处，这还是伯瑶第一次看到她如此闪躲。她不是很明白对方的目的，思索再三，还是假装成轻描淡写地回了句：

　　“都过去了。”

　　“是啊，但对我来说，现在才算是过去。我欠你一句对不起。不管是吵架还是决裂，你的出发点都是为我好，可我非但不领情，还恩将仇报。”

　　陈婷婷终于将目光转到伯瑶身上，眼神中的真诚和后悔不像是装出来的。

　　伯瑶恰到好处地笑了笑，其中包含着原谅和理解。这句道歉大概算是毕业聚餐中的最意外的惊喜。

　　这几年来欺负过她的人不少，有勇气道歉的却没几个，那些课本上经常弘扬的美德，在现实中早已失去了作用。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伯瑶适时地转移话题。

　　“估计会换个学校，换个名字，做个普通的好学生，认真学习，天天向上。听起来是不是很傻？”

　　“不会，我觉得挺好的。”

　　“那你猜猜看，我会改成什么名字？”

　　伯瑶脱口而出：“陈美希？”

　　陈婷婷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猜中的？读心术？”

　　伯瑶摇摇头：“我可没那么厉害，大概是凭着对你的了解吧。”

　　陈婷婷温柔地笑了笑，和伯瑶在一起的那些回忆涌上心头，很难去评定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这两年多以来虽然没再有什么接触，但看到她时总有种愧疚感。

　　本以为伯瑶冷战个几天也就求着她和好了，但很显然事情的发展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一向习惯被人追捧的她，心里竟有些空荡荡的失落。

　　人的本性可能就是这样，别人在乎的时候不以为然，失去了就会想要追回，就算放不下面子去做，心里也会像放进了一颗沙子，时不时膈应得慌。

　　没过多久，班上的同学开始召集大家集合，以便进行聚会的最后一项活动——拍合影。

　　喜欢出风头的那些自然是站在第一排，伯瑶在最后面找了个角落，刚好可以借助前面那些人的身高挡住自己。她不想出现在合影中，因为她再也不会去这个学校，也不想再见到这些人。

　　他们除了带给自己无休止的麻烦和痛苦外，几乎没有任何好处。

　　当然，叶子和贾元除外，只是今天她们都没来。也许是比她还要讨厌这样的聚会，又或者是出于自身的原因，总之，她们的选择是明智的。

　　“三、二、一，茄子！”摄影师拿着单反在人群前说道，脸上是示范性的灿烂笑容。没有人注意到伯瑶藏了起来，每个人都在意自己的姿势是否好看，造型是否上镜。

　　合影结束，伯瑶给母亲打了个电话，然后坐在路边的栏杆上等着她来接。武非凡似乎和自己的情况一样，脱离了人群后坐到了她的身边。

　　“我给你买了个周杰伦的专辑，忘记带了。也许能等到高一开学的时候给你。”武非凡的眼睛藏在墨镜下面，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伯瑶觉得有些好笑，这位一直对自己冷嘲热讽的仇家，竟然在这个时候主动示好，大概多半是因为毕业季所产生的某种愧疚之情，就像陈婷婷那样。

　　有一次洗冷水澡时，对方推门而入，目的就是想知道自己独自洗澡的原因，然后就看到了伯瑶满身的疹子。

　　后来武非凡就在女生之间大肆宣传，给伯瑶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但好在她在叶子和贾元的鼓励下挺了过来。

　　“那就高一给我吧。”伯瑶没有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