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山自然是没有结果的,刘老四所说的那群人在这翠语峰上如泥牛如了大海,一丝一毫的踪迹都没有留下。
第二天早上,天空刚挂上了绚烂夺目、美丽非常的朝霞。王捕头便披着耀眼的光芒,带着两个小捕快和仵作,快马加鞭,连夜急驰而来。
这翠语峰大好的景色本该是让人心旷神怡才对,可这个时候却是腥风起,血雨落,让所有人的心头都绪上了几多忧愁和不安。
草草和秦少均、秦少城打过招呼,王捕头便带着仵作进了屋内。三具尸体还在原位,已僵硬多时。不过好在现在已快近年底,冬月间尸体变化不大,要四五天,全身才慢慢变了黄紫色,半个月后,会先从脸上、口、鼻、两胁、胸前变动腐化。这才死两日的尸体,还是好验的。
仵作请了大夫帮忙,检查了头、发长、顶心、发际、额和眉眼等处,接下来是鼻、口,向下只喉、胸、心、腹…………一直向下,到了脚趾头。
王捕头看了一番,出门和秦少均、秦少城攀谈,两个小捕快则是寻了秦家的下人了解情况。
连着前面死掉的老婆婆一起的四具尸体,仵作皆一一验毕,向王捕头作了初检报告。
事毕,尸体自然不能还放任留置在这里,王捕头少不得要向秦少均借几个人帮忙运送回衙门,又拉了刘老四,准备一道返回县城。那大夫既然认识死者中的男死者当然也得去衙门走一走。“既然大少爷已安排人搜过山了,我便不在多事。想来,已过了这许久,那些凶残贼人定走了老远。断不会给我们抓捕的机会。不过,还要烦请大少爷对这事多做留心,要是有了什么线索,还请及时通知在下。”
“这是自然。”秦少均昨夜虽回了秦宅安歇,但心事重重又怎么能安稳熟睡,一夜辗转,只是迷糊了那么一会儿,今早这面上疲倦难掩。
“我知道秦家在借水镇那边又出大事,惹人烦忧。但大少爷可是秦家的顶梁柱,这身体还是多多保重为好。”王捕头宽慰道。
“有劳捕头操心了。”秦少均抱拳谢过。
各人心事只有自己了解,旁人再多的劝慰也难替人真正解忧,徒做表面功夫也无意义。王捕头便不再多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了。
“大少爷,”秦少原目送着王捕头一行人下了山,忽然想起一事,“那发簪?”昨日,还有一口气的老婆婆临死前拿出了一根很漂亮的发簪,似乎在大少爷手里?
回给他的只是一道冷得不能再冷的眼光,秦少均一言未发,也下山去了。
秦少原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这天气真冷啊。”紧了紧衣襟,跟上了秦少均的脚步。既然大少爷不想说,那就少问为妙,本来就是冬天了,还是不要招惹能让人冻僵的眼神比较好,他还等着过大年、放鞭炮了。
昨天出了那等大事,见秦少均回到家里也一直是心不在焉的,跟着古先生去埋葬段静和怪胎骸骨山洞的陶蓁蓁便没好打扰他。
今天王捕头来了,想来事情暂时也了了,陶蓁蓁就说道:“相公,古先生那里我留心观察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听他说,这段小夫人的尸骨虽然还在,但被仙姑困住的魂魄却真的是不见了。”
“这么说,借水镇上那位真的就是她了?”
“看来,应该是。”陶蓁蓁接着道:“可古先生又说了另一件事,我想我们应该注意一下。”
“什么事?”
“古先生说,这山洞的布置非常玄妙,虽说看上去还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山洞,可里面有好几处法阵,把段小夫人母子困在了里面,但是这法阵又被仙姑做了修改,不会对他们有过多的伤害,以免加重他们的仇恨之心和戾气。并且对进去的普通人是半分伤害都没有的。”
“仙姑的确是一位宅心仁厚的好人。”秦少均不免又对林三姑的下落多了几分担心。“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在哪里?平安与否?”看来,以前父亲和自己对仙姑处理段静一事的诸多猜测皆是多余。在这事上,终是成了小人之心。如果坚定的相信了仙姑之言,那么现在秦家的麻烦是不是会避免掉许多?
“有一点古先生颇为奇怪。段小夫人母子二人在洞里呆了也有五十多年了,如果有能力出来她早就该冲破法阵出来了,她和怪胎这么久都没什么动静,可见法阵到现在效力都是很强的。否则,怪胎的骸骨被人取走,身为母亲怎么也不会袖手旁观才对。可是古先生现在却感觉不到法阵的威力,他说应该是消失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估计应该就是在怪胎的骸骨被取走之后。可这法阵段小夫人自己是破不了,那么又是谁破的了?”
“喔?古先生是这么说的?”秦少均问。
“是的。”陶蓁蓁肯定地说,“古先生就是这么说的。还有,古先生又说,因为尸骨还在,鬼魂就不会离的太远。借水镇和我们这里的距离已超过了这个界限,这段小夫人一介鬼魂是如何过去的,他想不出来。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有人用了某种介质把段小夫人带了过去。”
秦少均看着陶蓁蓁,吃了一惊,“你是说,这是人为?!”
陶蓁蓁没有答话,但看表情已属默认。
秦少均用手指扣着桌面,深深吸上一口气,忽尔冷笑,“也就是说,有人存了心,要对我们秦家的子嗣下手。这还在肚子里的孩子都能挡人道了,这人的心思真是好深远啊。”
“如今心儿妹妹平安生产,又有玉竹妹妹在,加上木头道长也过去支援,想来应该问题不大。只是这劫走瑞泠姑娘的,不知道和那个带段小夫人去借水镇的人是不是一伙的?”锦葵提醒的对,那伙人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冲着瑞泠去的。这样一来,如果他们的目标只是孩子,说不定瑞泠还会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不过,她肚子里的孩子恐怕真的保不住了。
“必定相关,弟媳若无玉竹妹子的宝物,早就遭了毒手。瑞泠侥幸逃过,没两天出个门就被劫,天下那里有这么巧的事?”
“可是现在这帮人已不知去向了。”
“天大之大,这寻人如大海捞针。我已托了王捕头,再让少原从旁协助着。想来过段时间就会有消息的。”
“也只能这样了。”陶蓁蓁点头。自己那头,可得加紧查,瑞泠这事的蹊跷处还不止这一点,结合古先生的话,这背后之人对秦家应该非常了解,处处行事都指在要害,如果不近快挖出来,后果必定很可怕。
“辛苦娘子了,这两天,你也累着了。我今夜去书房安歇,你好好睡一觉吧。”秦少均心里揣着事,需要很长很长的自己独处的时间,他要好好想想。
陶蓁蓁惦记着派出去查瑞泠、瑞清的人的回话,也是要避着秦少均的,“相公也不要太过劳累。”还要写信给沈夫人,这一下她不仅要担心鬼魂,还要仔细身边的人才行了
“好。”秦少均微笑着应了。
各怀心事的两人就此回了各自的住处。
夜色迷离,烛火摇摇,书房内秦少均老神在在地定定坐着,清俊的脸庞被跳动着的昏黄烛光映得时明时暗,也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阴晴不定。
转动着手上的凤簪,那熟悉的脸庞又浮现在脑海,一双天真无邪的美目给如同枯井般的心底添上了少许温暖。
起身推开窗,青云之端那面“瑶台镜”明光晃晃,大地一片清冷之气,伸手至窗外,触之凉如水,还带着丝丝寒气,“呵呵,”这点冷早以不算什么,因为从某个时候起,他的世界就只剩下冬天了。
第一次见到这凤簪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得他都快记不清了。
虽然金榜题名是人生大乐事,但对秦少均来说,和曲云芩洞房花烛才是他毕生心之所向。如今这愿望就快要实现,弄得他好几天都没睡好觉,总是担心这个没准备好,那个是否欠妥当?云芩是不是喜欢这个?云芩讨不讨厌那个?
于是这每每早晨起来,眼底都会挂上一圈淡淡的青黑。
不过,整个秦宅从上到下,从主人到仆人可没一个人同情这位大少爷,见了他,都会捂着嘴偷笑。反而是他自己时常不好意思。
“大少爷,”一个小厮看了一眼秦少均,又把头低了下去,身体微微抖了抖,“老爷有请。”
明知道这厮一准又在偷笑,秦少均还不好发作,只得应付道:“知道了。”
书房内秦昂转过身,看到一个因为走得太快,脸变得红红的秦少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走这么快干嘛?”但心里却笑开了花,叫你小子装深沉,这婚期越近就越崩不住了吧?哈哈!
定了定心神,秦少均恢复了平静,“父亲找孩儿有什么事?”
既然是有事要说,秦昂也不过多打趣儿子,拿出一个锦盒,招招手道:“你来看看。”
秦少均走近,就见在那锦盒里躺着一对凤簪,累丝的凤身、凤头和翅膀,点翠凤尾,凤脚踏一朵牡丹花,花蕊镶红宝石。凤嘴含珍珠一颗,上面挂细珍珠坠红宝石流苏一串。“好漂亮的发簪!”
“好看吧!”秦昂抚着胡须,颇为得意,“这可是我请名家高手专门为你的婚事做的。具那匠人说,可花他的心思了。我只给他说,用金不拘多少,最主要工好、工巧。一定要让咱们未来的大少奶奶一眼就喜欢上!”
“云苓一定会喜欢的!”秦少均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着。
“你怎么知道她就一定喜欢啊?”秦昂端过茶盏,悠闲地坐上椅子,看似很随意地问。
“因为!”秦少均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因为是爹的心意。云芩向来孝顺,爹赠的东西,她当然会喜欢。”
难道不是某未来大少奶奶从小到大就喜欢得不得了的吗?秦昂也没说破,“这还没未过门了,就这么护妻了。看来,我这孤家寡人的日子是注定啰。”
“父亲,何出此言?孩儿和云芩都会孝敬您老人家的。”
“哎呀,你们孝不孝敬我到不在意。”秦昂笑得很有意思,“最主要,抓紧时间把孙子生给我,我就不寂寞了。”这话可不是打趣,这是他真心实意的心愿。
“父亲!”
“知道啦!我这就派人送到曲家去。就说,这是你花费无数心血给咱们未来大少奶奶准备的礼物,让她成亲那天,一定要戴上!”秦昂还是笑着。
唉!秦少均心中一片无奈,“就照父亲的意思办吧。”反正自己同意还是不同意,父亲都会我行我素的做的。
成亲那天,云苓自然是戴在了头上,并且以后经常戴。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不戴了。每次自己问起这对发簪,她总是说:因为太过喜欢,怕有闪失,就给锁了起来。自己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没想到,居然能在那位老婆婆的手里发现其中的一支。
一支?秦少均心中一动。把簪子放在袖子里,推门走出了书房。
转过几多曲折回廊,步上一条石子铺就小路,一路清静,秦少均只身来到了洗云阁。
前面因为要停秦昂棺椁的原因,洗云阁经过一番打扫已不是以往那副四处蒙尘的景象,虽不如全盛时的气派,月下看去也有了几分清雅。
推开“吱吱呀呀”的后门,一处碧水清清、弯弯曲曲的小溪静静流淌着,波光细细如鱼鳞。溪上横过窄窄一木桥,两边花木绿草因为季节的变动,已没有了昔日的风采变得枯黄凋零,却依然拖水倚岸肆意欢实。右岸边青石板路顺溪势而就延伸到了前厅,左岸一道台阶重叠而上,通向了一座雕花楼阁,楼角一小小假山石背靠台阶倒映溪水。
多半是因为停了灵柩的的原因,在秦昂下葬之后,一到夜晚这里便不敢有人来,因此溪边的石座铜灯并没有点亮,院内没有半点的照明器物,能引路的只有月光。
秦少均正要踏上台阶,走去雕花楼阁,忽然见黑乎乎的楼阁里闪出一道亮光。
一个白衣女子手上提着一只发着惨淡绿色光芒的灯笼,忽明忽暗地在楼阁中走着,片刻身影已转上了二楼。
“谁?”秦少均不由出声。
一片静默,没有回答,只有二楼那女子身影的瞬间消失。
迅速冲到二楼,看到还是一片漆黑。
拧着眉头,秦少均揣着疑问用火折点燃了蜡烛。
烛火驱散了黑暗,室内的情况触目皆可看清。哪里有什么提绿灯笼的白衣女子?只是靠窗的梳妆台上,一只锦盒摆放其上。
“这个?”秦少均的眉头拧着更紧了。
走上前,轻轻打开,另一支凤簪就躺在里面。
“怎么会?”
云苓过逝后,自己就把她所有东西收拾起来,藏在了洗云阁的暗室里。这暗室除了自己和父亲连二叔和少城都不知道,更不要说是仆人们了。如今父亲已不在,知道暗室的只有自己。这盒子是谁拿出来的?还有,自己记得很清楚,当初收拾东西的时候,这个盒子是用锁锁住的,自己因为没钥匙并没有打开,钥匙应当在云苓那里。那么又是谁打开的这个盒子了?
是刚才那个白衣女子吗?她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