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均和秦少原还有王捕头一回到借水镇别院,秦少城就把木头道士离开的事告诉了他们。
秦少均听着心中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感觉不是很舒服,“你为何不派几个人跟着去帮帮忙了?”
“兄长,”秦少城有点委屈,“我何尝不想派人跟着去?可道长说不用。再说了,这是顾小哥家的私事,他们坚持不要,我也不好多插手。”
“也是。”就算自己在,木头道士若坚持不让人帮忙,也不好多插手的。秦少均只得轻叹,“只是不知道长这一去,还能再回来吗?”家里这乱糟糕糟又变化莫测还时不时阴云密布的情况,有个像木头道士这样正直的真人异士,能让人放心不少。
“林家妹妹还在,想来他们还是要回来的。听丫头们说,顾小哥对仙姑是有承诺的,他们不会放着林家妹妹不管。”
“道长没说他们去哪里了吗?”
“没有。兄长你也能看出来,顾家小哥是有个有个性的人。他很不情愿让我们知道他家的事。口可紧了。”
“也罢。”秦少均看看面色隐隐透着焦急的王捕头,“少城,去请婶婶出来一趟。”
“娘?”秦少城不明就理,“为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位故人需得向二太太打听打听。”王捕头接过了话,“还劳二少爷通禀一声。我这也是公务所在,叨扰了。”
“哪里,哪里。既是公务,自当配合。”揣着满肚子的疑惑,秦少城应了一声便转身而去。
应该是心里真的不甚烦躁,王捕头随便找了个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大少爷,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啊。咱们虽责任有别,也是一起经历过那‘地狱变相图’的,算是同生共死的交情,与别的旁人自然是不一般。倘若这案子真与二太太有关,你可,你可别怪我。”
心情本来也不太好的秦少均到没有想到王捕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怔了一下,笑道:“捕头哪里话。这本就是你的职责所在。再说,婶婶在秦家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清楚的,断不会与这案子有多大牵扯的。”
“可这世事难料,”王捕头才想说下去,就见秦少城扶着沈夫人朝厅里走了过来,立刻收了下面的话,起身相迎。
沈夫人由儿子搀着,走得不急不慢,心中确实非常迷惑,不知道王捕头一定要见自己是为了什么事?王捕头虽是与秦家相交甚久,但妇道人家终日守在内纬,还真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进了厅内,环视一周,那个陌生面孔想来就是王捕头了。“这位可是王捕头?方才听小儿言道捕头有要紧的事情一定要问我?”
“有劳二太太了,在下也是职责在肩,迫不得已,还望夫人见谅。”王捕头恭恭敬敬地施着礼。
周嬷嬷扶着沈夫人坐下,对秦少均道:“其实有什么事知会老婆子我一声就行了,何必要劳动太太了?”
秦少均对周嬷嬷还是挺尊重的,“妈妈,这是官家的责任。捕头是位好人,不过是遇到点疑点找婶婶了解一下,没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
沈夫人轻轻拍了拍周嬷嬷的手背,示意她不用着急,“捕头有话尽管问。”
“是这样的。想必青峪那边翠语峰上的血案,二太太一定有所耳闻吧?”王捕头也不绕圈圈,直接开门见山。
“是。”这么凶残的案子又发生在秦府后面的山上,秦少均早就写信过来说过了。
“这案子里有四个死者。其中一人,具我查来的消息与二太太关系非浅。所以今日特来太太这里问一下。”
“谁?”沈夫人脸上一片茫然,看着似乎真不知情。
“其中有一何姓妇人,住在县城辖下另一小镇,据说是二太太出嫁前的丫鬟。”
“什么?”沈夫人面色一变,“你说?”
王捕头拿出一张画像,“就是此人,二太太可认识?”
只是一眼,沈夫人就神情骤变,如遭了雷击,“你、你说这人也是翠语峰上的死、者?”连声音都不同平常,仿佛秋风中的落叶颤抖不停。
“是。”看来了问对人了,王捕头越发的镇静。
站在沈夫人身后的周嬷嬷此刻已克制不住,满脸的泪水纵横,嘴唇几张几合,总算说出了一句话,却是悲切哽咽,半点也不连贯,“怎么,怎么……会…………会这……这……样?”
“婶婶认识这死,”秦少均心中明明有块光洁透亮的镜子把事情照得清清楚楚,但他还是问了,“认识这画中之人?”
沈夫人半晌无声,拿着手绢拭去眼角不受控制跳出眼眶的几滴清泪,努力压下那股翻滚的伤痛,艰难地点了点头,“是,她是我出嫁前在身边伺候的丫鬟。”
“然后了?二太太可知道她为何会死在翠语峰上?”
沈夫人抬头看了一眼王捕头,茫然无措,“不知道。我还是到现在才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沈夫人并没如自己猜想的那般强自镇定,一味遮遮掩掩,这让王捕头略感失望。再瞧这情景如果不是演技超群,恐怕就是真的不知情了。“那,太太能否给我讲讲你所知道的有关她的情况。”
“恕我斗胆,我来说吧。”周嬷嬷擦干了眼泪,心情平复了不少,“小琴跟太太的时间并不太长。她并非从小就伺候太太的,是她父亲过逝后,家里没了收入才被她娘和哥哥卖到府里来的。来的时候已经十四岁了,我们相处了几年到还融洽。后来,秦家替二老爷求亲,太太准备要出嫁了,合府上下都高高兴兴的时候,她却开始了愁眉苦脸。做事也不用心,常常走神,总是出错。后来有一次竟然打碎了老夫人给太太准备的嫁妆里的一面铜镜,老夫人很生气,说她触了太太的霉头,叫人把她绑起来,差点给活活打死。太太实在不忍心,把她救了下来。问她到底是怎么了?她才开了口,原来她没进府前有一个青梅竹马,她怕跟着太太嫁来秦家就没法跟青梅竹马在一起了。她又不敢明说,要知道她是太太的帖身丫鬟,如果出了这种不名誉的事情是肯定会连累到太太的名声的。”
“我当时到没觉得什么,女儿家有这种心思也是常态。只是处理起来不能大张旗鼓地摆在明面上,得拐几个弯子来办。”沈夫人抚着胸口,慢悠悠地说,“我便让人去打听到了那个青梅竹马,查清他还是单身并没有娶亲,就让他来府外等着。然后回了娘亲,说小琴毛手毛脚我也不想要了,听下人说外面正有一个人想讨老婆,不如悄悄地把她配给那个人,打发了事。娘亲当时也不想留她,就让我随意处置。领了娘亲的话,转头我让管事的把那个青梅竹马找了来,给了小琴一笔嫁妆让他们成亲。”
“太太当时还怕那个青梅竹马对她不好,或是后来变卦。一再告诉管事的要盯着他们拜了堂成了亲,才可以放他们离开。而且,三媒六证的规矩全要做到。”
“后来了?”王捕头只对姓何的妇人为什么到了翠语峰上感兴趣,希望能从以前的事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自那以后,一别经年,不复再见。”沈夫人放下抚在胸口的手,脑中的回忆就此止步。
“当真再没见过?”王捕头不死心又问了一句,这些情况根本看不出什么线索。
“真没在见过。”周嬷嬷与沈夫人口气相同。
“不过一个丫鬟,不知太太为何如此伤心?”王捕头又开始了试探。
沈夫人侧脸斜眼一瞟王捕头,“捕头大人吃公门饭吃得太久了,见多了那些凶恶歹徒,自然对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多带疑心,我能理解。但也请捕头理解,闺阁女儿一生之中所接触的世界有限,左右不过娘家婆家这两块地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能真心陪伴的就更少了。小琴,不,现在要叫何大娘了,她虽不识字,出身也是农家,但她伺候我却没有半分假心思。从没想过借着我攀附高枝,也没借我的势去欺负谁,倘若有谁与我不睦,也总是想着法子去化解,处处在在只是在为我赢得一个好人缘。所以,当时我愿意让她嫁她心属之人,替她准备一份嫁妆,给她一个正式婚礼。而情意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就消失的,现在当然会伤心。”
沈夫人这一席话,让屋中众人皆默然良久。是啊!不止是闺中女子,就算他们这些天地广阔的男人,在一生中是否能真有知己?一心对自己好的又能有几人?
“谢谢太太解释。”王捕头的心情被沈夫人引得有些伤感。
“如果没有别的事,请恕我不周,容我回去休息。”沈夫人神情落寞。
“且慢,事情还没完了。”王捕头阻止了沈夫人将要起身的动作,“还有两人要向二太太打听打听。”
“还有?”沈夫人心中涟漪又泛了起来,一种不甚好的预感化成烟雾在心中弥漫开来,越来越浓,越散越宽,大有笼罩全身的意思。“捕头请讲。”
王捕头把卢大夫和莫婆婆搬了出来,一边说一边仔细留意着沈夫人和周嬷嬷的反应,“这次翠语峰一共四个死者,除开夫人的丫鬟何大娘,还有两人也据说也与二太太有点关系。一位是县城的卢大夫,一位是这借水镇的莫婆婆,不知这两人二太太可还有印象?”
“他们与我有什么关系?”沈夫人眉头蹙在一起,云山雾罩完全听不懂地反问。
周嬷嬷到是一副沉思的状态,但她思绪飞向哪里?是不是与这个问题有关,谁也不知道。
眼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王捕头还是拿不准这两人与这案子到底有多深的牵扯,只得明说:“据我探得,这两人是二太太生韵兰小姐的时候所请的人。二太太、周妈妈是当真记不得了吗?”
“生韵兰?韵兰?”沈夫的神情开始有些恍惚,这心思好像也一下子飞出去了。目光调向远处,不知道看什么去了?
空气中的安静又围绕上了每一个人,掉根针的声音都能清晰分明的传到耳朵里。
“哎呀!”忽得,周嬷嬷双手一拍,惊得刚想开口问话的王捕头把话全都吞回了肚子,还冒了一小把冷汗。
“周妈妈,你这是怎么了?”秦少均、秦少城、秦少原不约而同地问道。
“喔,”周嬷嬷对于吓了众人一跳,有些抱歉,“我真是的,一想到了东西,就什么都不顾,莽莽撞撞的,吓到两位少爷和捕头还有秦管家了。”
“周妈妈想到了什么?”王捕头好像看到了一点希望。
“就是捕头说的卢大夫和莫婆婆。我记得他们是谁了。捕头不要怪我家太太,事情实在是过去多年,加上韵兰小姐出了那样的事,有关她的一切太太都不想提,有些还会刻意去忘掉。”
“那妈妈说吧。”秦少城看着娘,也想起了发现小妹妹韵兰尸体时的情景,心中渗上一片酸楚,鼻子开始发堵,为了不让人发现,他背过身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又揉了揉鼻子。
“卢大夫是请给太太调养身体保胎的,莫婆婆是稳婆是替小姐接生的。”
“对对。”王捕头很用力的点头,“然后了,然后了?”
“没有然后了。韵兰小姐出生后,夫人给他们二人除了原本的酬金外,还封了大红包送了其他许多的东西,就送他们离开了。之后再没有来往。”
“啊?”皮球被戳了洞,瞬间就没了气。王捕头垂下头心里写着,又是这样。
“捕头啊什么?”沈夫人调回目光,眼中亮闪闪的,充斥着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怎么一副很失望的样子?”
“二太太见谅,实在是这案子棘手啊。”
“卢大夫和莫婆婆都是好人,怎么也会身遭不测了?”沈夫人很是感慨,“这老天爷真是不长眼睛。”接着又说:“我真的累了,不奉陪了。我要去给我的女儿韵兰上柱香。”
“二太太请便。”要问的已经问完,人家也都作了回答。结果虽然说不上叫人满意,但王捕头叹气的同时也感觉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