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礼品盒被从屋子里丢了出来,在地面发出金属质感的叮叮声,随后是猛的关门声,森罗就愣在门外。
“别再来了,好吗?”
屋内传来被因屋门阻隔而微弱的少女声,那是森罗的妹妹初年不爽的声音。
森罗记得起来一些事情,比如那个他喜欢说一些挖苦初年的话,也不太愿意搭理她,总是摆出厌恶的架势。结果反噬,于是初年也开始厌恶他了。
是想要补救吧,所以他精挑细选,挑了个八音盒,希望能逗她开心。结果并不如意,似乎他们之间的隔阂颇深,他有些沮丧地摇摇头。
森罗正想着这些小心思,一个中年的男子就近了他的身。
他认出来了,那人是云中大殿的传令官,他传给森罗一则手谕,说是陛下宣他入殿。
森罗咽了口唾沫,他能清晰的记得这几年里的那些荒唐事,就像自己亲自去做的一样,羞愧难当。让他更为羞愧的是他竟还有心思去讨好初年,真正当务之急最需要讨好的人,正宣他进殿。
陛下正在院池的平台上撒着鱼饵,却仍是在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孔。
“你来啦。”
森罗听声停下了脚步,就站在过道上。
陛下一把将鱼饵尽数撒进池中,他回头看森罗,站着良久,也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我老啦。”
说罢,陛下无名之火顿生,他抿着嘴,喘着气。虽抑制住了大喝,还是叨叨地数了森罗几句。而后他接着说:“叫你来,是因为十天后,我要在大殿宣布一件事,先说与你听。”
森罗应声是。
“届时,我就会宣布退位。但继承人不是你,是泽霍。”
。。。
森罗双眼尽是惊异。那个名叫泽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初年妹妹的未婚夫,他们再过一个月就要正式完婚了。
这其中不知有什么牵扯,致使陛下会做出这种选择。此刻他血脉澎湃,思绪万千,急急地开口说道:“是不是因为儿臣近来的莽撞行为让您做了这样的决定,儿臣保证今后不会再犯了。。。”
“我叫你来,不是商量。”
“但是!”森罗气愤难平,他不依不饶:“可能陛下您觉得我烂泥扶不上墙,那你也可以让初年来继承吧,云中大殿就这样赠与一个外人,也太没有道理了。”
陛下大喝:“你可以退下了!”
。。。
森罗不自觉地看了眼陛下身边的几个侍从,只能不甘愿地被“请”出了后院池。
没有一件顺心的事情,包括浮云顶的约定也没有完成。
他在那个地方一连等了几周那女孩都没有现身。他实在等不下去了,毕竟她什么时候来,是死是活,他一无所知。
不靠谱,这便是他给那个女孩的第一个标签。毕竟他选了一个有名的旅游胜地,随便找个人打听都能找得着。
他对着自己偏殿里的一棵大榕树怨声载道,后来又对着榕树上的松鼠叽叽喳喳,这半天的光景里,他就颓废在了自家的院子里。
就这还都被陛下的探子探了去。陛下听后直摇头,道曰,太不中用了!
等不来帮他实现愿望的人,从浮云顶回来还没几天又接到陛下的继承权易主的消息。确实会让人郁闷至极,愤恨难耐。
这事还没完,第二天森罗滋事挑衅的消息就传到了陛下耳朵。
森罗滋事的对象正式泽霍。他对泽霍的印象不是很深,因为就连自己的另一个人格也不怎么与这个人来往过。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森罗心想,然后当街就把人拦了下来,泽霍看上去很是英气,他和陛下一样总是喜欢沉着脸,若不是他要娶了初年妹妹,森罗严重怀疑他才是陛下的私生子。
“就你这货叫泽霍啊?”
“森罗殿下,找阁下有什么事?”
泽霍语气冰冷冷的,用词倒是在礼节上。
“没什么,想来你不是要娶我妹妹嘛,我自然是要来会一会未来的妹夫。”
“会一会?”
“正是。”森罗露出那种小人得志的笑容:“舞枪弄棒,坐坛斗法,你来选吧。”
“什么?”泽霍一侧的眉毛稍稍一扬,眼神有种看猴子的感觉:“为什么要这么做?”
“哪那么多为什么!我就是要看看你的斤两!”
不由分说就动起了手。
大摆阵仗后,街头巷尾的住民就围了过来,指指点点窸窸窣窣,他俩很快就被群民认了出来。俩人自提了兵器,很快就进入了水火交融之势。
见招拆招,你进我退,十数个回合之后,森罗小胜一招,剑指封喉。
“我输了。”
泽霍并没有气急败坏,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森罗倒是客气了起来,一反之前的态度,说什么打得有来有回,什么伯仲之间的,变得谦虚有礼。
泽霍则是对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全然不解,发懵地皱了皱眉。
2
成水火交融之势的不只有他和泽霍,还有与陛下的关系。这边与泽霍的切磋才告一段落,云中大殿的传令官就又站在自己眼前,森罗颇为惶恐地咽了口唾沫。
他正要被传令官带离滋事之地的时候,一声低沉的声音传了来。
【你上当了。】
森罗侧回头去,眼神最后稍稍落在了泽霍身边的一个侍卫身上。他觉得是那个侍卫说的话,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森罗看到他吐了个蛇信子。那人说的是蛇语。
。。。
“你真的是烂泥扶不上墙!”
陛下勃然大怒,将琉璃盏摔得稀烂。又是一通数落后,年老的陛下长叹一口气,心力交瘁地倚在椅子上,许久没有说话。
颇为熟悉的一句话,森罗心想。他则是宛若鹌鹑,伫立一侧不敢妄动,他也知道,陛下对他失望透顶了。静静的,久久的,依旧毫无动静。
森罗眼睛往上一挑:“没有其他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告退?”陛下捂着伤神的额头,沉沉地说道:“你就待在这个书房里,哪也别去。一日三餐,自然有人送来。”
森罗刚要开口辩驳,一块玉佩就掉落在地。是从陛下手里抛出来的。
稀有的宝玉,上面镌刻着火凤的图案,精细得美轮美奂。森罗惊愣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这块玉佩本不应该在陛下手里,他明明是交到了那个叫古一的女孩手上。
“这玉佩。。”
“这玉佩!昨日在黑市上所购得。”陛下打断了森罗,言语似利刃:“像不像,你十八岁生辰的时候我给你的礼物。把你的玉佩拿出来看一看吧。”
那双眼睛直视着他儿子的眼瞳,压迫得森罗一句话说不出来。
“才不到半年。你是丢了,还是把它卖了?”陛下的腮帮子鼓硬起来:“这上面镌刻的是云中一族的家徽!你真是太让我和你母亲失望了。”
陛下不再多说,大门一关,书房里森罗就像脱了魂,呆呆的一动不动。
一提到森罗的母亲,他就十分的不愉快,他的母亲从小就不喜欢他,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小时候,陛下倒是对他颇为喜欢,呵护备至,因为陛下一直没有子嗣,年近五十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
森罗小时候活泼聪颖,很受各层人士喜爱,他总是会奶声奶气地说,呼呼,好玩儿!听的人会觉得,这小孩蠢萌蠢萌的,是真好玩儿。
只不过在他十岁的时候,云中殿里出了恶鬼吃心这件事,事情就不一样了。这件事被陛下用尽一切办法封锁了消息。消息是锁住了,人却不一样了,森罗开始说他能听得懂蛇蝎牛马,各种其他生物的语言。
起初陛下觉得还不错,毕竟是获得了异能,总归是件好事情。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些角落里的蛇蝎虫蚁每日每夜的都跟他说些什么,终究是把他的脑子搞坏了。
【我们要禁止吃牛马家畜!他们跟我们都是同等的!】
要知道,将来森罗可是要接管云中大殿的,他的言语思想都不只是代表个人。陛下最为愤怒的是,森罗说人们要接纳鬼族,和平相处,那些吃人的鬼。
孩子还太小了,最是容易被这些奇奇怪怪的思想影响,让他们忘记了本源,忘记了危险。
【可怕的不是哪一个种族,而是每个种族里的那些坏人。我们只需要剔除那些坏人,留存好人,所有的族群都是可以共存的。。。】
每当森罗一脸正经地发表这种思想言论的时候,陛下都想抽他。他费劲了气力,威逼利诱,还给他请了许多的导师,始终无法扭转他的思想。
【剔坏人,存好人。】
“确实是被妖鬼迷了心窍。”
陛下无奈地承认了这个事实。他说森罗能说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并不是代表他多么的高尚,作为一个孩子,这些话只能证明他是一个没有立场,没有责任感的人。
望着云中殿的家徽,陛下愁眉不展。
3
伏案而眠,森罗梦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书海所包围。陛下的书房集书甚广,大到战事兵法,小到厅堂厨艺都有涉猎,以及部分少儿不宜的东西。
究竟哪些东西陛下读得比较多呢,森罗倒是有些好奇。他顺着书架走着,摸着那些金边雕饰。除了些散文文学的书,其他的书本都挺新的,想必都没怎么看过。
倒是报刊新闻看得比较多,都收集在了一侧,案几上还有些报道近来的犯罪率提升的消息。
正当他觉得无趣的时候,一声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可以帮你的忙。”
森罗假装没有听到,继续看他的书。可是那个声音叨叨不休,说得他心烦意乱。那个声音是从屋顶上传来的,他早些时候就注意到有什么东西上了屋顶。
“你还是现身了再说吧。”
那个语言是蛇语,本来森罗就想假装听不懂。结果那人不依不饶,说了一大串,对方是有备而来,他也没法再装了。就是白天泽霍的贴身侍卫,总是眯着眼睛诡笑,打扮鬼祟。
“你说可以帮我的忙,什么意思?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你有了大麻烦不是么?云中大殿的继承人要易主了不是么?”
森罗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当时我的兄弟也在场,谁也不会在意一条小蛇吧。我们总是无处不在,无所不知。”那个侍卫咧了咧嘴。
。。。
森罗饶有意味地苦笑一下,然后问道:“你不是泽霍身边的侍卫吗,为什么要帮我?”
侍卫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奇怪的弧度:“因为你更懂我们,不是么?”
森罗没有立即回他的话,他知道那个“我们”的含义是什么。这是一个大问题,无论他接下来怎么回答,都有一场战争正在酝酿。
他所做的选择,即是与其为友,或者与其为敌。
“你好像也不是很在乎继承权的样子。”侍卫看他有所犹豫,便接着说:“你白天的时候滋事,我就说过你上当了。你就是想试试下一任继承人的品性不是么,但是就连我都看出来了,泽霍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他精明得很。”
“我也觉着他看出来了,可能还不只看出来了这一点。”森罗说着,他的眼神脱了之前的稚气,变得鹰锐:“我只是在试探我的对手有多厉害。还有就是,我答应你的刚才的请求。”
请求二字说出来,两人都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森罗一拍脑袋,笑道:“对了,当即就有个忙要你帮。”
“请说。”
“帮我找个人吧,一个女孩子。”
“长什么样?”
“不详。”
“年龄?”
“不详。”
“大概在什么地方。”
“不详。”
“你在找一个没见过的人?”
“见过,不对,确切的说也不算见过。”
侍卫嘴扁成一线:“你在耍我?”
森罗赶忙摇摇头。
“也不是都不详。最近黑市上有人卖出了一块印有我云中殿家徽的宝玉,卖的人应该跟她有关系。我曾经约她在浮云顶见面,但她没有出现,以及她的名字叫古一。有用的信息就这么多了。”
看侍卫不说话,森罗继续挖苦道:“你们不是号称无处不在,无所不知吗。”
“比你知道的多,不是么?”
侍卫挖苦回去,他扭了一下腰身,窜上了房梁。他最后说,你等着。
又是等着,森罗念着,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