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与肖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睁开眼,天已经大亮,发现睡在自己的房间床上,坐起来看了一圈,没看到小龙虾,懵瞪了……
这显然不是他自己走回房间的,衣服都没换。
他想了想,最后清醒的记忆是,昨晚半夜的时候小龙虾又吐了一次,回到床上后浑身燥热,含糊不清的呓语,梁与肖两次浸湿冷毛巾帮他擦拭降温,直到看到那只醉虾睡熟后,自己才靠在小龙虾房间里的沙发上打了个盹儿……
记忆归位后,那人气的直咬后槽牙——又被那个浑小子下药了!
“只有你在吗?梁与肖呢?”明月的话音刚落,眼神就飘到了二楼。
只见梁与肖撑在围栏上,一只手哆哆嗦嗦的指着站在明月旁边那个已经恢复精气神儿的小龙虾,气的摇头晃脑,明显是还没有组织好语言。
算上第一次去寒峰媒介那回,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好一会儿,梁与肖终于憋出一句话,“给我一个理由!”
如果上次是因为怕自己撞破你的身份,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梁与肖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半碗粥,心说,你要是敢说是因为怕我跟你抢食,我就把你扔到园区的人工湖里喂巴西龟!
“助眠。”小龙虾笑了笑,还是那般人畜无害的温暖模样,“睡得好吗?”
还别说,睡的真好……梁与肖吞下一口恶气,拍得围栏“啪啪”直响。
小龙虾看到梁与肖精神饱满,力大无穷,便心满意足的坐回到茶几前,不慌不忙的继续喝粥。
明月有些迷茫的在这两个人之间来回看了看,有那么一刻,她险些不记得昨天到底是谁喝多了。
“你来干嘛?大圣呢?”梁与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这话问出的语气也不太和善,多少有些怨气迁移的嫌疑。
明月回道,“他本来是想一起过来的,我让他再睡会儿,办个出院而已,要不是需要一个家属在场,我就自己去了。”
梁与肖顿了两秒,“双双今天可以出院了?”
“你到底是想不想他出院?”明月冷着脸。
这个女人吧,多少还是有些记仇的……
梁与肖眨眨眼,大概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态度不好,得罪人了……
本来这事跟明月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先前在抢救室里,持续十几个小时才把双双这条命抢回来,事后梁与肖屁都没放一个,这回人家大老远跑过来帮忙办出院,之后还要给双双做“私人看护”,这边不但连句客套话都没有,还给人脸色看……
没调头就走,已经是很给侯爵面子了。
梁与肖干咳一声,语气缓和了不少,“我是没想到他今天就可以出院了——那个,你,你开车来的?”
“不然呢?”明月不温不火的看着楼上那个气场逐渐消弱的人,“你觉得我有那个时间,天还没亮就启程走到你家吗?”
梁与肖一噎,“你,你先坐会儿,我洗个澡就下去。”
匆忙的冲了个澡,匆忙的吃了个饭,匆忙的出了门。
路上,梁与肖以车速80km/h,开在明月车后,并礼貌的保持着安全的跟车距离……他看着侯爵的车屁股,不由蹙眉,越发的想不通,侯爵是怎么把她驯化得像只小猫一样温顺。
小龙虾看梁与肖这一路一直不说话,又紧紧锁着眉,以为他还在因为“下药”的事生气,纠结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把兜里的玉佩掏了出来。
他稍稍往梁与肖那边递了一下,低声道,“这个,还你。”
梁与肖瞄了一眼,差点没乐出来,他看到那人把玉佩攥的死死的,跟捏命似的,以至于原本健康的樱粉色指甲顶端部分,被硬生生的压出了一个白色的月牙形——这力道……有这么还东西的吗?
“先放你那吧。”梁与肖淡淡道,“自从上次碎过一次,我就总担心哪天再一不留神给磕坏了,放你那怎么都比在我这稳妥。”
小龙虾一点没客气,马上揣了回去。
梁与肖的余光里都是笑意,他看着前面的车,嘴角慢慢敛收,看似随口问了一句,“对了小龙虾,你还记得吴不知那份利器人名单吗?”
小龙虾有些没明白梁与肖是意思,“名单?”
梁与肖点头,“那上面除了名字,是不是还有对应的物件?之前大圣问吴不知自己是什么的时候,吴不知不是回了句‘埙’吗?名单上面是不是都写着呢?”
“是。”小龙虾看了一眼侯爵的车,又回望梁与肖,“你是不是想问明月是什么?”
梁与肖点点头,“她是什么?”
小龙虾回道,“玉。”
梁与肖有些意外,“呦!她也是玉?没想到跟我是本家啊?”
“没有人跟你是本家。”小龙虾稍显不快,“我说过,你不是利器人。”
梁与肖不以为然的笑笑,没接这茬,从储物盒里拿出墨镜,架在了高挺的鼻梁上,不知道是想遮窗外并不怎么明媚的阳光,还是眼中那团几乎要藏不住的阴郁。
梁与肖不知道明月对侯爵用了几分情,但侯爵对明月那一股脑的傻帽献身精神,他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那天边的一轮明月何止是照到了沟渠里,怕是早已经把他晃瞎了。梁与肖最担心的不是侯爵“看不到”,而是他“不想看到”,明月毕竟是恒黑海的人,不弄清楚底细,他始终觉得不踏实。
——只能去问问吴不知了。梁与肖在心里这样盘算着。
小龙虾转过头,看着窗外,眼睛一点点暗下。
昨天跟吴不知在厨房摘菜洗菜的时候,趁只有他们两个人,小龙虾问起了利器人名单的事。
吴不知坐在小马扎上,漫不经心的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大多与沪城有关,就像人老了以后,都喜欢回望过去一样。
小龙虾把洗好的菜放在盘子里,甩甩手,没有预兆的问了一句,“恒黑海不知道梁与肖是他的儿子吗?”
吴不知手一顿,眼皮只抬了半寸,而后又继续忙活手里的菜,“哪有老子不知道儿子是谁的?”
“那名单上为什么还有梁与肖的名字?”小龙虾转过身,眼神透着怒气,“梁与肖本身就不是利器人,出现在名单上已经是不合理,而且那是份死亡名单,尽是恒黑海计划要杀的人,骨肉之亲,析而不殊,恒黑海如果知道梁与肖跟他是父子关系,怎么会把梁与肖的名字填上,况且这么多年,梁与肖为恒黑海做的事,多为朝不保夕、九死一生,这些不也都是他安排的吗?”
“对啊,都是恒黑海安排的,你说的没错啊。”吴不知抬头递给小龙虾一把摘好的韭菜,“洗了。”
小龙虾没有接,周身的寒意越发浓重,低声道,“恒黑海不肯认梁与肖,对吗?”
吴不知放下胳膊,叹了口气,良久只说了一句,“小与那孩子,命苦。”
“你也不认他?”小龙虾冷眼问道。
“哪个说的!”吴不知瞪着眼,“你看不出来我把他当孙子吗?”
小龙虾了解骁管事的为人,就连自己这个跟他丁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人,他尚可待若至亲,更别说梁与肖了。
小龙虾只是对于恒黑海那万般冷血的做法,恨意难平。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亲,世间果真有如此狠心的人。
“梁与肖知道他跟你们的关系吗?”小龙虾一顿一挫的,说的好生犹豫纠结,声音也越来越小,“我看梁与肖,好像从未对你……表现出……尊敬……”
吴不知笑了下,“那小狐狸什么事都心里明镜似的,但又什么事都不愿意说出来,也不知道随谁。”
小龙虾垂下眼睛,心里越发沉重。
吴不知站起身,正色道,“悠瞳临走前交代过,务必让我照顾好你,无奈沪城一别,相隔多年,好在你我缘未尽,彼此又遇到了……花岸,你不愿回沪城我不强求,但你若执意留在安浮城,想参与利器人后续的事,就必须听从我的安排,我定会护你周全。”
小龙虾看着吴不知,声音轻顺,似恳求,“那你可以像护我那样,也护梁与肖吗?”
吴不知心头一晃,自己心无疵兮一世,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唯独对那个小孙子,是注定要辜负了……
吴不知眉毛一挑,用他那不干不净,沾着污泥的手拍拍小龙虾,违心道,“那当然,那小狐狸如果不叫我声爷爷,我死都没法闭眼!我怎么的都要等到那一天。”
小龙虾沉默的望着吴不知,他曾经对这个人的话深信不疑,可是眼下不知怎的,心里总是揣着几分思疑——如果梁与肖是小狐狸,你又怎逃得过老狐狸的“盛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