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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铠甲哥

最佳监护人 土豆兔 2642 2024-07-07 09:56

  “筠姐姐,什么是鳞甲?”

  “鳞甲就是铠甲呀,保护士兵的!”

  谭鳞甲又在做梦了。他知道自己在做梦,而且乐于做这样的梦,因为梦里有暖到不真实的光——那光照在筠姐姐脸上,描绘她柔和的笑容和五官,并反射出玉质的光芒,重叠上他的记忆。

  筠姐姐叫唐筠,并不是他的亲姐姐,而是他八岁那年搬来楼下的邻居姐姐。

  那年筠姐姐刚大学毕业,租房租到了他们那栋的一层。她搬来那天他挨打,心情不爽所以推倒了她的箱子,结果洒出来一地的书。唐筠姐姐挽着碎发蓬蓬的丸子头,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一边手忙脚乱地捡书,一边没办法一样地说他:“哎呀呀你这熊孩子!”

  是笑着的。

  那时候谭鳞甲还不叫谭鳞甲,而是八岁的单亲家庭小朋友壮壮。他后来觉得那名字很讽刺,因为那是他亲爸给他取的,可也是他亲爸,把他养得瘦骨嶙峋、鼻青脸肿——因为他至多每两天就要挨顿打。从八岁打到十四岁。然后他离家出走了,一路逃到现在这家孤儿院,以谭鳞甲的名字生活到现在。现在他十六岁,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不,他人生的十字路口已经在十四岁离家出走的那个晚上走过了,现在这个不是他的,是孤儿院新来的八岁小男孩榜榜的。

  榜榜虎头虎脑,一个月前才来。据说一个月前他跟爷爷奶奶过。又据说那之前他跟爸爸妈妈过,可是爸爸病逝,妈妈改嫁。而送来孤儿院的原因,是奶奶中风,爷爷无力抚养。

  可榜榜适应不了孤儿院的生活,原因有三:

  一,榜榜之前生活得太幸福了,不像他们这些没感受过家庭温暖的,无从比较,也就没有落差。可榜榜吃过肉,所以吃不下素。

  二,孤儿院的徐主任是个人到更年期的离异妇女,两年前谭鳞甲来的时候她脾气就坏,两年后的现在更是坏到无以复加——榜榜受不了她。

  三,榜榜的亲妈改嫁前曾答应他,如果爷爷奶奶养不了,就去找她。

  所以榜榜整天哭着要去找他妈。

  而且榜榜不像谭鳞甲,是那种不会压抑委屈的小孩,明知道会惹徐主任生气,还是每天追在她屁股后头哭,要找他妈。徐主任受不了,就生气,暴跳如雷还喊声震天;然后榜榜哭得更厉害;徐主任更生气;榜榜更哭……

  这是许多来孤儿院孩子的必经之路。

  只不过其他孩子会接受,可榜榜不。一个月了,他还在哭,哭着要找他妈。终于谭鳞甲也受不了了,随口哄了一句,说可以带他去D市找妈——榜榜妈改嫁到D市了。结果榜榜信以为真,又听说谭鳞甲从D市来,自此不再缠主任,而每天跟在他屁股后头问:“铠甲哥,咱们什么时候走?”——孤儿院的孩子们不认识鳞甲,只知道铠甲,所以都叫他铠甲哥。

  铠甲哥谭鳞甲在孤儿院过得好好的,并不想走。可每天看着八岁榜榜追着自己叫哥哥,问他什么时候走,他总觉得看到了八岁时候的自己,那个名叫壮壮、总挨打的小朋友。

  其实他和筠姐姐只做了半年邻居,因为半年后他爸发财娶了新老婆,然后带着全家搬去大别墅。那之后他就没再见过筠姐姐了。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是梦到她。梦里筠姐姐总笼在那样的光里,整个人都暖暖的,即便戴着眼镜,眼里的笑意也藏不住,一直漾到太阳穴。

  筠姐姐是他见过脾气最好的人。

  记得那个时候他总爱往她家跑。筠姐姐家有很多书,她最喜欢看书,经常看着看着就笑出来,笑着笑着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他,于是就带着笑说:“壮壮,你还在啊?”

  筠姐姐的家是避难所。

  即便又活过一个八年,谭鳞甲还是这样觉得。筠姐姐的家,对无论十六岁的谭鳞甲,还是八岁的壮壮,都一样,是充满暖光的避难所,永远治愈他。

  他想再见到筠姐姐。

  越被榜榜缠,一遍一遍说去D市,谭鳞甲就越想筠姐姐。八年过去了,不知道筠姐姐变成什么样,他真想马上见到她。

  可是他也害怕。

  虽然说不清怕什么。

  可能是怕筠姐姐不再笑,也可能是怕再踏入D市那个充斥着鼻青脸肿回忆的城市。他害怕继母和父亲,害怕再变回壮壮。尽管他已经从筠姐姐那里得了鳞甲这样的名字。

  “鳞甲就是铠甲呀,保护士兵的!”

  筠姐姐这样说,带着眼里的笑意和那团光。

  每当想到这些,谭鳞甲就觉得浑身充满力气,好像真的有铠甲穿在身上。甚至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铠甲,不光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别人,比如八岁的小男孩榜榜。

  所以他又动心。他觉得自己这件鳞甲不能光有名声,还得切实帮助到人——虽然在孤儿院里他经常主持正义、锄强扶弱,可那些跟榜榜要他做的都不能比。

  他有勇气从D市逃来这里,有勇气再回去吗?

  记住不是独自回去,而是带八岁的榜榜回去,找到他妈妈。他能做到吗?能顺利吗?以及……能再见到筠姐姐吗?

  谭鳞甲辗转反侧。

  他不做梦了,而开始想真实的未来相见的画面。那时候,他已经帮助榜榜找到妈妈,大功告成,然后就去见筠姐姐。他记得地址,记得筠姐姐经常看书的那个沙发,记得她看到兴起时的笑和吃手指——他八岁的时候就不吃手指了,可筠姐姐一看书就吃手指。

  想到兴起的时候,谭鳞甲睁开眼睛往上看——上面黑乎乎,什么也看不到。但谭鳞甲好像看到筠姐姐的脸,她总笑着的那张暖暖的脸。还有她的头发,总是扎不利索,看着看着书就掉下来了,她偶尔伸手捋,大部分时间都不知道,只是咬手指……

  “筠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谭鳞甲对黑夜发出不出声的提问。黑夜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送来隔壁床上榜榜的呼吸声——深浅不一,夹杂着湿润的哨音,表示他又是哭着睡着的。

  他想起来已经答应榜榜,要赶第一班高铁去D市,找他妈妈。

  “榜榜!”谭鳞甲翻身下床,摸索到榜榜床边推他,“高铁快开了,我们得走了!”

  两个人溜出孤儿院,披星戴月,穿过寂静朦胧的城市,按计划坐上开往D市的第一班高铁。列车驶出车站的时候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那时候红日东出,第一缕曙光划破苍穹照了他们满面。榜榜整个人都趴在车窗上,在红日照拂中,激动地喊:“铠甲哥哥你快看!”

  谭鳞甲坐在榜榜对面,双手握膝,表情郑重——他正在想:不知道D市的朝阳是不是也这么红,而D市的筠姐姐,此刻又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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