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溪的话让张皓积攒了一夜的希望破灭了。他从她的眼中感受到了恐惧和逃避，这是他所不熟悉的她，可这不能怪她，实际上经过了昨晚，她已经把自己曝露在危险之中。

　　他从不想她牵涉进来，所以在发现她跟踪时甩掉了她，可显然她并不甘心做一个旁观者。她这么冒险当然不是为了文静，他心知肚明。

　　“好吧……”他心里的失望被担忧代替。

　　“小鹏应该会派人保护你，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把车钥匙给我，我去把车开回来。”

　　袁溪找出钥匙递给他，看出了他脸上的失望，有些于心不忍，但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要感情用事，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她心里很清楚。

　　张皓离开的时候，袁溪突然叫住了他。当他转过身来，她又一次紧紧抱住了他。

　　“对不起！”她心情复杂地说，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注意安全！”

　　张皓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扶正了她的身体，真诚地直视着她的双眼说：“你也一样！”

　　他离开后，袁溪赶紧将病房的门锁上，有些神经质地从门上的窗子向外面窥视，走廊一个人也没有，她快步走回病床边，从床头柜里面抽出几张纸巾用医用胶带连接把门上的玻璃窗覆盖上，这才安心。

　　可她回到病床上还是忍不住看向房门，好像外面随时都可能冲进来一个怪物。她觉得身上有些冷，开始发抖，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个严严实实，可是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她知道这是应激反应，让自己深呼吸，把被子打开，房间的灯光调到最亮，不能再让自己处在黑暗的环境中。

　　她想找个人倾诉，那些可怕的情景不会因为她守口如瓶就在大脑里消失，相反却每时每刻都在折磨她。她无法逃避它们，只能面对，她比谁都清楚该如何战胜那些恐惧，只是她还没有准备好，她需要时间。

　　她为自己煮了一大壶浓咖啡，让整个病房都充满了咖啡的香气，这让她感到安心。平时她喜欢在早上喝一小杯黑咖啡提神，现在她只希望自己时刻保持清醒和警惕，她需要好好计划一下，这场属于她的战斗已经拉开了序幕，保护自己也保护她爱的人摆脱掉那个恶魔和与它有关的一切，想到这些让她觉得充满了斗志，也不那么害怕了。

　　张皓心情沉重地走出了医院，去附近的营业厅买了一部新手机，重新补领了电话卡，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李明哲，结果他正处在关机状态，只好打给了冯小鹏。

　　可是冯小鹏没有接他的电话，直接挂断了。

　　他看着电话愣了愣，无奈又苦楚地笑了。也罢！他们都躲着他，这样总比找人跟踪他好太多。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想到手里还有一支枪，得抽空交回去。老秦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早上莫明其妙被枪指着，也没想到把枪收回去，也许最近大家压力都太大了，乱了方寸，不过这实在不像是他的性格。

　　张皓仔细琢磨了秦峰这几天的表情和肢体语言，隐隐觉得他似乎在准备大干一场，因此这些细枝末节他已经无心计较。他倒想看看，秦峰该怎么绕过自己去打这场硬仗。

　　张皓打了个出租车重新来到青石山时恍如隔世。那辆运送阎强被砸坏的车子已经被拖走了，他希望鉴证科在上面能有所发现。而直到现在，还没有人通知他去警队把昨晚的任务做出说明，这也不太正常，他们甚至不想见到他，他不得不考虑是不是文静出了什么事情。

　　不会的！目前他们得到的信息都存在被误导的情况，假如他们告诉他文静已经死了，他也不会相信的。绝对不会！

　　他来到袁溪描述的位置，这里是通往青石山山路的起点，上面是一座高速公路高架桥，建在盘山道上。袁溪将车子停在了高架桥立柱靠山的边缘一角，显然她有意把车子隐藏在这里。从路边经过的车辆视线到不了这里。

　　她是跟踪着别人来到了这里。张皓从她的车子周围观察脚印，她在立柱旁边徘徊了好一阵才走出去。

　　张皓盯着土地上她的高跟鞋印一直走，这些脚印带着他走了长长一段路，后来地上出现了第二种脚印，是一双男性的鞋子，鞋码跟他差不多，袁溪跟在这个人后面，甚至绕过了一段泥泞的沼泽地。

　　这段路张皓走得无比揪心，他想象不到在漆黑的夜里，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走在这荒郊野外，偷偷跟踪一个危险人物的心情，一定有一个信念在支撑着她。

　　沼泽地过后，袁溪有些犹豫，回头走了几步，又重新跟了上去。

　　此后的路程渐渐找不到清晰的脚印，但距离山洞已经很近了，几乎可以确定袁溪始终跟着那个人。

　　张皓心里一阵阵发凉，袁溪很可能早已经曝露了，但是却能安然无恙直到他的出现。他基于种种表现产生一个大胆的推测，袁溪跟踪的人就是江山！

　　而江山从阎刚的死亡现场离开后直接去了青石山，这才被袁溪一路跟踪过去。他想不通那个将阎强带走甚至企图杀死阎强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但一定跟江山有关。

　　而袁溪就是这一切的目击者，她受到了严重的惊吓，以至于不敢把一切说出来。

　　可如果是这样，江山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留着袁溪这个目击者呢？只有一种可能，他想利用袁溪达到某种目的，一旦他发现袁溪无法帮助他，或者他达到了他的目的，那么袁溪还是会被灭口。

　　张皓心情沉重地把袁溪的车开回了中心医院停车场，他去医院的餐厅买了三份午餐又回到精神科病房。

　　袁溪病房门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正在看手机的男生，他没猜错，保护袁溪的人到位了，那人一抬头，他认出来了，是李闯。

　　李闯见是他，立即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打招呼，还有点不好意思，眼睛上还挂着重重的黑眼圈。

　　张皓冲他点了点头，递给他一份午餐，李闯的眼睛立即红了，想说什么，但是最终没能开口。

　　张皓笑了笑，没说什么，他看到袁溪病房的玻璃窗被纸巾覆盖上了，轻叹了一口气，轻轻敲了下门。

　　“袁溪，是我！”

　　里面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呯”的一声，似乎是杯子掉在地上打碎了。

　　袁溪把门打开时，神色很不自然，但是看到他依然眉开眼笑的，发自内心的高兴。张皓走进了门，满屋子咖啡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探出头冲着李闯甜甜地笑了一下，才关上了门。

　　门关上以后，李闯松了一口气，想着昨晚的惊心动魄，还有生死不明的方文静，他很替张皓感到难过，却又无能为力。看着手里温暧冒着香气的午餐，他却一口也吃不进去，于是便把盒饭给隔了几个病房的冯小鸥送过去了。

　　张皓把车钥匙交回袁溪手里：“饿了吧？吃饭！”他故做轻松地说。

　　盒饭很简单，反正什么菜吃在他嘴里也品不出味道来，他在袁溪面前大口大口，甚至有些狼吞虎咽地把一整盒饭快速解决掉了。

　　“车子还好找吧？”袁溪边吃边试探地问他。

　　“嗯，你说的地方很准确，记忆力还不错，我以为你会忘了呢。”张皓若有所指地说。

　　“以后晚上不要去那些偏僻荒凉的地方，特别是不要跟踪我！太危险了！”他郑重地说。

　　“昨天的事情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来保护你的人也来了，但你还是要多注意，现在文静的下落还没有，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每天来看你，如果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说话的时候有意让袁溪感到一种距离感，不希望她继续任自己的感情泛滥，从早上看到她至今，他明确地感受到她的变化，她变得不再矜持，对他的情感索求太明显了，这让他感到陌生。

　　他觉得她变成这样，尽管不是自己造成的，却也脱不了干系。但是眼下，他能做到的仅仅是与她保持疏远，希望她尽快恢复常态。

　　他从没有想到，自己能有这么一天，陷入这种感情纠葛之中，相比之下冯小鸥还比较单纯直爽，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什么压力，可是袁溪不一样，她现在能为了他把自己陷入险境，这是不考虑后果的冲动，真的不像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有些理解文静当初的烦恼了，斩不断理还乱，一个人在感情上的偏执对其他人而言简直是灾难。他不会任由这种事情发生，他相信袁溪是个理性的人，等她的应激反应缓解，他再好好跟她谈一谈。

　　他要提醒她，优秀如她不应该陷入这种无谓的感情纠葛之中，不值得。况且，他的心早已经被文静占满，光是想到她的名字都会感到身上有一股暖流，那是他心中最柔软最想保护的一块神圣之地，那感觉甜蜜又幸福，他愿意一生都沉浸在那种感觉之中。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无法想像会有人想介入他们之间，难道她看不出他有多么强烈地爱着文静吗？

　　袁溪很想让张皓留下来陪着她，可她知道这只是痴心妄想。在张皓走后，她想着得去看看冯小鸥。她从李闯那儿听说冯小鸥也在病房，受了点轻伤，并且受到了惊吓，她还套出了一些惊人的消息，她决定必须过去找她聊聊，况且她也实在想找人倾诉一下心中的苦闷，冯小鸥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