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末日感反而让我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走到书架旁边,坐在地上,重新拿起锦南的那些“魔法书”,一些久远的回忆扑面而来。
那是我去找老师申请调换班级的时候,丝毫没有想到锦南会怎么想,只是急于摆脱在老师和家长中的不良印象。大家认为我在与他交往,那就撇清关系好了,不想跟他扯上任何联系。
看着面前精制的本子,内疚、心痛得无以复加。第一本,他在上面写了很多关于魔法学校的幻想,契合着我手册上的一些文章,更像是对我创作的小故事的续写,每次读到都让我心里有一种温暖。知道这个世界,还是有跟我一国的人存在的。
后来,我忽然觉得可以试着让他帮我分析数学题,于是我把课上听不会的题抄在上面,果然,之后就有了他龙飞凤舞的分析解法,还夹杂着一些他发明的魔法咒语。也许是这些咒语起了作用,我的数学成绩真的提高了。
我就在那种通过《魔法学校入学须知》联络的神秘感的诱惑下,始终和他保持着书面上的接触,不过尽管是他写他的,我写我的,俩个人的世界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的融合。
在我们换了第二本以后,忽然有一天在他来到我们教室把本子放回我的书桌里的时候,被班主任发现了,一场不可避免的轩然大波上演了。
我和锦南还有我们的家长都被请到年级主任办公室,他们协商的结果就是,我们俩个要么退学一个,要么分开,再也不准交往。
我急着想说分开,不会再与锦南来往。可是锦南抢先一步坚决地表态,不会分开,可以选择退学,周妈妈当场就爆发了,狠狠地扇了锦南一耳光。
他的脸上红红的指印像是要渗出血来,周妈妈的指甲甚至划伤了他脸颊上的皮肤。可是他倔强地挺立着,不肯屈服。
我爸妈尴尬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被吓到了,良久没有说出一句话。年级主任也很为难,最后让我们好好考虑一下再做决定。
出了办公室的门,锦南一把拉过我的手,头也不回就往教室那边走。
周爸爸冲上去强行分开我们的手,激动得不住的颤抖,又给了锦南一耳光。
痛心的大吼着:“我们周家的脸都被你这个逆子给丢尽了!”
周围聚集的同学越来越多,周爸周妈都气得发抖,好像恨不得把锦南打死在这里。
锦南一句话也不说,脸色苍白得吓人,回过头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
我被吓哭了,我的爸爸妈妈还从没有发过这样大的脾气,他们向来对我疏于管教,毕竟我有一个优秀的哥哥,已经在美国大学毕业,等我高考结束,爸妈很快就会过去跟哥哥一起生活了。
他们从不问我需要什么,以后准备做什么,只要我不惹事,好好的活着就可以了,没有太多的要求。
这种情况,他们不知道如何处理。妈妈拉住我小声说,“文静,咱们不要在这边考大学了,妈妈想办法去美国那边为你申请一个学校再作打算吧。”
我还没有回答,周妈妈走过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我说,“文静,我能跟你单独谈谈吗?”
我的内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纠结在了一块。不等我作答,周妈妈拉起我的手强行把我拉走,我回过头弱弱地向妈妈求救。
妈妈给了我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这真的是亲妈吗!我恨恨地想。
周妈妈把我拉到外面操场的看台边,就在阶梯上席地而坐,我也只好坐在她旁边。
她沉默了一会儿,在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平静了下来,语气缓和下来。
“文静,阿姨看得出来,你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要不然,锦南也不会对你这么死心塌地了。”她开始对我审判了,我想。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静静地听着,也怕什么话说的不对,引起她的伤心难过。
“锦南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从他一出生起,我们家族的人都对他充满希望。我们这个大家庭比较特殊,很传统,不怕你笑话,家里的老辈人重男轻女,家族里的男孩子必须要承担一个家庭的全部希望,责无旁贷。从小,我们为他找最好的老师,给他提供最好的教育资源,琴棋书画各种特长都让他去学习,他也很争气,短短几年样样都小有成就。学习上也始终是没让我们失望过,现在已经高三了,没多久就考大学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清北名校都是可以期待的,这是我们整个家庭的骄傲,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会这么糊涂。”
她又忍不住流下泪了,我慌忙帮她擦,可是她冷冷地拂开我的手。
“文静,我知道你对大学没有太高要求,可是你能不能替锦南考虑一下,你们现在年轻,对很多事情还不是很清楚,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你懂吗?”
看着她已经有些浮肿的眼睛,那种看得到的心痛感觉,我忍不住也掉下泪来,有点委屈,更有点无可奈何。只有猫头鹰知道,我曾经怎样冷漠地故意忽视锦南的存在,甚至到了现在的地步,我也不记得有哪一次给过锦南哪怕一点点温情。
我觉得自己真是太自私了,尽管没有表达过什么感情,可是也没有拒绝过与他拥有共同的小秘密。为了一点小小的满足感和虚荣感,让周妈妈伤心成这样。同时,我又觉得真的很对不起锦南。锦南看起来真的是铁了心要公开和我交往,不惜伤害爸妈的感情,甚至不惜退学,放弃自己的光明前程。
我觉得自己承受不了这样的感情,背负不起这样的罪责,还有锦南身上表现出的那种可怕的执着,像火山熔岩一样,好像要把人给熔掉。
我觉得自己跟他在一起好像就是死路一条,没法幸存,我们说到底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来就不应该有交集。
“周妈妈,您别哭了!”我没考虑太久就做出了决定“我以后不再和锦南来往就是了,绝对绝对不会再有任何来往,我发誓!”
周妈妈停止了哭泣,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的眼睛。我想她应该是看出了我的诚意吧,她忽然紧紧地拥抱了我一下破涕为笑。
“文静你是个好孩子,阿姨会一辈子感激你的!”说罢,她站起来如释重负的往教学楼走去。
从此,我决定跟锦南彻底决裂,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