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春和的声音铁一样掷出来，于是没有人再说话，静静等待他开口，酒桌上水晶盘缓缓转动。
“那只会‘分身’的月魇，杨拂花已经杀死了，七日之前他来到皇宫中，告知了我和老施这件事。”
“难道有什么意外发生？”别幻见白春和的眼神冰冷。
“发生了意外。”白春和点点头，“没想到那只月魇会使用一种‘寄生’的能力，能够在人类身体中孕育新的分身，并且屏蔽感知，很恐怖的能力。”他顿了顿，“幸好这只月魇已经死了，就不必过多担忧了……我要说的是从此次事件中得到的最重要的情报，关于月魇的能力。”
“非要说的话，是类似于‘解放’的能力，一共有三重——灵崩，夜噬，永坏。每一重解放都将为月魇带来全新的能力，那只月魇的‘寄生’，就是夜噬的解放带来的。”
“灵崩、夜噬、永坏……”别幻重复了一遍，想了想，“貌似与古籍上的记载暗暗相合了。”
白春和点头：“古籍《大月书》里说月人之怪有三变，三变黑火焚心，崩噬命魂，直至永坏……这是谢公楼从残缺的古文字中翻译而出的，如今正好印证了《大月书》所言。”他顿了顿，“谢公楼会很高兴吧，否则也不会是书圣，不过这真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在我魔族石碑记载上，说月魇能够使用‘黑火护身’，是强大的天赋能力？”燕薄心说。
“嗯，那是与你们魔族‘暗莲火’类似的‘虚火’，而‘虚火护身’是高阶月魇才会使用的能力，叫做‘月食’，同样不可小觑。”白春和说，“这些能力，是很大的威胁。”
酒桌上再次安静下来。
安静，代表着为难，对月魇之强大而感到为难。
直到施绍兴颤颤巍巍的开口：“可这些怪物，怎么会再次出现在大陆上呢？”
没有人回答，因为没有人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拜托谢公楼与闻人语去寻找答案了，”白春和低下声音，“一千年这么久过去了，难道文帝武帝当年的‘封天’开始慢慢衰弱了？大陆上的八门也渐渐无用了？”他自言自语似的。
千古二帝，传说般的人物，终究也到了极限吗……白春和忽然觉得某种哀愁近在眼前，仿佛折戟沉沙，破碎于时间的洪流，真是脆弱啊。
没有人去问白春和话语中的意思，因为他们都相信谢公楼与闻人语两位圣人，更因为“封天”一事关涉到人族千年来只有皇帝与圣人知晓的隐秘，于是缄默不言。
“白大人不必过多担忧，月魇是我们大陆生灵共同的敌人。”燕薄心与别幻齐声。
白春和紧皱的眉宇舒缓了些：“日后若是有难，希望我们三族能通力合作，抗击月魇。”
“自然，白大人的远见就连魔君大人都颇为赞赏。”燕薄心说，想到十二年前昭帝上任，为了实施新政亲自走魔域的魄力，让燕月十二楼的每个人都惊叹不已。
“好！人妖魔三族必然会共同昌盛！”白春和大喜，众人碰杯饮酒。
杯酒入肚，别幻将散落的鬓发绾到耳后，白春和忽然注意到她脸颊一侧有道细细的伤痕，像是剑刃所伤。
“怎么受伤了？”白春和又皱了皱眉，这次不是忧心，而是担心，“是不是宫里哪个不长眼的人挑衅你？”他的言语中带上了愤怒，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但在他的雷霆手段下，已经有多年没有再发生了。
别幻忽的有些紧张，拉下长发遮挡那道伤痕。
“是谁做的。”白春和字字明了，不容拒绝。
“这……”别幻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去，“是公主。”
“公主……”白春和愣住了，想到昨夜骑着麒麟进宫捣乱的女儿，脸上的愤怒不由温软下来。
确实是个很捣蛋的女儿啊，深更半夜里大喊大叫，惊动了驻守的金蝉卫，还扯去了卫夫子的胡子将他吵醒，可怜卫夫子远游归来，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结果不但胡子没了一半，临走前还被女儿一箭射了屁股……虽然是光杆箭，可也痛啊。
他意识到什么，咳嗽一声，脸上的温情消失不见：“白麟儿实在过分！”他一拍桌子，“等我派人缉拿她，治她的罪！”
白春和气哼哼的，活像是被摸了屁股的龙。
别幻忽然笑起来，清如莺啼。
“笑什么？”白春和摸不着头脑。
“白大人脸上写满了对女儿的关心呐。”别幻带着笑意，“其实我能理解的，公主如今是赫赫有名的十三侠，自然对妖族充满仇恨，下手也就狠了些。”
“那不该！”白春和呵斥，“待我日后好好教育她！这孩子从小野惯了，就没听过父母的话！”
别幻依然是笑，没说什么。
其实她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尽，比如她是理解公主为什么越来越叛逆的，只因为公主不想因身份的约束而不能自由的度过这一生……而人生中最重要的自由除了生死外，就是爱与恨了。
同样身为女子的共情，她开始越想越多……
……就算陛下允诺过公主不会干涉她的婚姻，可带着“公主”这顶光环，天然就带有“不自由”的属性。
有时光环太过耀眼，是会闪瞎别人眼睛的啊！
而女孩子不论多大，都会憧憬纯粹而自由的爱情……
后颈忽然感到一阵凉意，一只冰凉如尸体的手抚过她的脸颊。
别幻纷杂的思绪消失无踪，妖力在身体中流动，好似蛰伏的野兽。
“走开。”她的声音冷如寒霜。
身后的范无难乖乖收回了手，但一只独眼凑近过来了，盯着别幻绝美的面容看，眼神游离在每一寸肌肤，仿佛一条蛇爬行在成堆的卵上，感知无上的快乐。
“不如……我来替你疗伤吧。”范无难的目光凝聚到那道伤痕上面。
“妖族的体质是所有种族中最强大的，皮肤的坚韧程度也非比寻常，但在人形之下自愈能力会减弱，受伤往往不容易愈合……考虑下魔族眼球提炼出的秘药？或者御药院的创伤药？还是用星灵族的星石进行照射治疗？我在牢房里用妖族实验过，似乎不同品种的妖对每种药物的反应都不相同，有的甚至无法耐受直接死掉……你这种品种，我还没有试过。怎么样，考虑一下？”
轰——
轰然一声，强烈的剑压将范无难撞到了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