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月光之中,清妙境的月魇,铁玄学院的众人都陷入了沉寂。
杨拂花说过,城中的分身只剩下三个,就算合为一体,也是他们足以对付的境界。
可是,此时为何会再多出三个分身?
似乎是看出了众人的疑问,那个新出现的分身开口,淡然说道:“杨拂花的话,你们也能相信?”
“距离上一次与月魇的战争,已经是一千多年前,关于我们,人类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
他抬头,仰望着今夜凄寒的月亮:“我们的种族能力有几重,人类可知?”
“三重。”他竖起三根手指,“灵崩、夜嗜、永坏,每解放一重,我们的能力便加强一次。”
“虚斩是我们种族高阶族人的天赋能力,‘分身’是灵崩为我带来的能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黑色物质急遽涌动,吞噬着他的身体,空洞愈发变大,“这是‘夜嗜’为我带来的第二种能力,‘蛰伏于月光的阴影之下’的……寄生。”
“我,就是‘寄生’而来的生命!”
灵崩、夜嗜、永坏……
铁玄学院的众人面色难看。
关于月魇,究竟还有多少未知?
……
“让我们……融为一体吧!”
寄生而来的月魇走进“暗鸦之巢”中,与被禁锢的本体合为一体。
一股强大的“暗压”随之爆发而出。
唐花纠结于“杀还是不杀”的面色终于在此刻荡然无存。
唯有皱眉、皱眉、皱眉。
此番铁玄学院七人的性命,全都压到了这场杀戮之上了!
唐花拔剑,没有丝毫犹豫,念唱道:“凋零吧,百花杀。”
以他双脚为中心的空中,虚幻的金菊随之蔓延绽放,覆盖了周围三十米。
这就是唐花本命剑心解的能力,百花杀!
解放之后,虚幻的金菊会凭空覆盖出三十米,随着时间流逝,虚幻的金菊会渐渐变成真实的花朵,随风凋零,而后,唐花就会获得超越平常的力量——百朵金菊凋零的力量。
而这其中所需的时间是——一刻钟。
“暗鸦之巢”内的强大气息迅速攀升,很快,封印的三柄剑被粉碎,缠绕的花藤节节断裂,笼罩的暗鸦之巢化作枝蔓破碎。
看着眼前身长达到七尺的月魇,唐花不由后退了一步。
清妙境中境……或是上境?
这,远远不是他们现在能够应付的对手。
“一起上吧!”
“别去!”
但唐花的一声迟了,乌婧婧低吟了一声,飞扑了出去,手中的尖利猫爪,瞄准了月魇的面具。
杨拂花说过,月魇的最坚硬的地方与最大的弱点,都是那副面具。面具碎裂,月魇就必死无疑。
下一刻,在所有人看不见的瞬间,乌婧婧已经被月魇按倒在了瓦片之中。
她的脖子被月魇的手臂钳制住,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这随意的一击差点击碎了她的喉骨,让她当场殒命。
“为何不逃?”月魇低语,起身缓步走来,“只因你等无法逃离。”
看着迎面走来的巨大恐怖,众人都有些心如死灰。
打,打不过;逃,逃不掉;死,死定了……
“还没结束!”唐花一振手中长剑,“还有我的‘百花杀’!”
月魇扭头朝远方看了看,杨拂花,很快就要来了。
“好吧……哭吧喊吧,迎接死亡吧。”
……
……
金菊的花瓣凋零满天,纷扬在月光之中,一如池水荡漾,残花流动。
屋檐之上,溅洒满了血迹,有七个少年横七竖八的躺倒在残砖碎瓦中,身下拉出大片的血液。还握着剑,手指微微动弹,气若游丝。
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你的心解,还有多久?”月魇伸手,飘落的残瓣落入掌中。
血泊之中,唐花笑着勉力站起身来,鲜血从牙齿间溢出:“再有五分钟,必将你杀之!”
“这么久吗?”月魇说,“看来我没有机会见识到了,杨拂花,就要来了。”
他并指成剑,手掌之上包裹上黑色物质,挥斩而下。
唐花苦笑着摇头,闭目叹了一声气。
“冰天飞雪,霜尽!”
“吹尽吧,石沙!”
“恶业啖食,金刚夜叉明王!”
“肆虐吧,飞土!”
“咬定吧,竹铁!”
“撕裂他,红骨雨!”
“让天地摧倾吧,斩长鲸!”
同时七道声音响起,同时七道攻击袭来。
密集的斩击朝月魇所站立的地方轰击而去,击碎了月魇脚下的屋檐,一时之间,烟尘四起。
唐花睁开眼睛,身形摇晃,艰涩的笑了笑:“子安……”
“别说话。”白子安急忙扶住他,“各位将伤者搬运过来,我来止血。”
冰寒的气息覆盖住伤口,止住了狂流不止的鲜血。
大敌当前状况紧急,白子安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见到自己的师弟师妹暂且脱离了性命之危,唐花点头致谢,然后语速急促的说道:“三言两语无法解释,但要活下来只有两条路,一是等待考官和众位老师到来,二是……我们击败他!”
烟尘渐渐散去,破碎的屋檐之中,月魇跳了上来。
他打量着禹灵学院的七个人,空漠的瞳孔中显现出一丝不耐……和危险!
“灵心,君平,孔方!”
“飞土,禁锢他!”吴孔方一剑插入砖瓦之中,泥沼迅速蔓延,本就摇摇欲坠的屋顶轰然倒塌,好在这一片都是荒废待拆的老宅,打斗的声响,并未惊动到城中的任何人。
众人降落到街道之上。
倒塌的烟尘被月魇挥手驱散,然后他低头,发现自己的双脚都陷入了泥沼之中。
“嘿嘿……不要小看我啊!”吴孔方感受到月魇的强大,满额都是冷汗,但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
贪生怕死依然,舍生忘死……未必不能做到!
“红骨雨!”
没等月魇反应,一声娇喝,连灵心控制着十九柄红色剑刃朝月魇飞去。
剑刃组成一个简易的阵型,交错纵横着切割,在夜晚折射出银光,月魇的身边,仿佛在下一场暴烈的红雨。
这就是连灵心的本命剑心解能力,红骨雨。
“红骨雨”能够让折草剑分裂成十九柄红色剑刃,进行切割进攻,也能在某些时刻,使用出更为强大而奇特的“剑道”。
“斩长鲸!”
在同一时刻,石君平也释放了自己的心解能力。
“斩杀他。”
夜幕之中,低语声回荡,某种奇异的剑压弥漫而出,笼罩了方圆二十米的范围与头顶。
石君平站在泥沼之外,凭空挥动手中的“斩长鲸”,每一次挥动,都在这个剑压笼罩的球形空间之中带起一道斩击,向月魇斩去。
这就是“斩长鲸”的心解能力,能够将一定范围内的自然万物皆化作斩击,无论是空气、树叶、火焰,或是一滴水、一块石子。
“红骨雨”的剑刃连斩和“斩长鲸”的万物斩击,如同狂风暴雨般压制住了月魇。
但这样的压制,也仅仅是短暂的片刻……
尘埃之中,一道如流水般的黑色物质升腾而起,让街道两旁的树叶与石头上的露水迅速蒸发。
炽热的高温爆发出来,蒸烤着周围的一切。
距离最近的连灵心和石君平舔了舔嘴唇,真切的感受到身体中的水分正在蒸发。
“红骨雨!”连灵心一声惊呼,连忙停下斩击。
一枚剑刃回到手中,她有些心疼与不敢相信的皱了皱眉梢。
红骨雨……融化了!
“这是什么手段?!”
石君平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斩击,也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一道浑身浸满黑色物质的人形,在尘埃之中若隐若现。
而他控制的一切,不论是柔弱如枯叶,还是坚硬如废墟中的铁块,都在靠近黑色物质的一刹那灰飞烟灭,蒸腾成灰烟或融化成铁水。
就连脚下用以禁锢的泥沼,都在黑色物质的侵蚀之中沸腾、干涸、结块、皲裂。
月魇就这么从泥块中抽出双脚,走来。
看着走出来的月魇,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刻的月魇,与适才的形态完全大相径庭。
黑色物质如同喷涌的泉水般从胸口的空洞涌出,包覆了除了面具外的身体表面,随着月魇的每一个动作,黑色物质飘动着,却没有散开,仿佛一副铠甲,一束飘带。
“这是我等种族的‘月食’形态,胸口的‘虚火’会守护我等之躯体……”月魇的手指拂过胸口的空洞,语调幽玄,“毕竟吞食的,是灵魂啊。”
灼热的气息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融化,面前的月魇仅是叹息仿佛就能吞食生命。
这样的敌人……真的能战胜吗?
一道道冰墙忽然阻隔在了月魇与众人之间,在月光中降落下冰寒的冷气。
月魇的瞳孔中依然空漠,走出的每一步,都带着夜游般的轻松自然。
那数道冰墙虽则坚硬厚密,不过在月魇将将靠近的时候,就在极致的高温之下融化成水。
这些冰墙能做的,只是阻止月魇以极速靠近。
而月魇需要做的,只是一次次轻微的撞击。
或者说是……停一下,走过去。
能停多久?
一秒、半秒、弹指、刹那……?
“各位尽力阻止他,无论多久!”一向随和儒雅的白子安狠狠的说,“唐花兄,你的百花杀?”
“还有……三分钟。”唐花的眼神从散落的长发中射出,凶狠的仿佛一头受伤的狮子。
无论是禹灵学院还是铁玄学院,无论眼前的敌人能不能战胜……这些少年都还是初生的牛犊,初生的牛犊,就是什么都不会怕!
只是,三分钟,太过漫长。
足够他们所有人,死在这里。
白子安忽然不再挥剑了,深深吸了口气,再深深从肺里吐尽。
他是世家子弟,世家子弟的尊严不容侵犯,什么办法都想不出的时候,唯一能压上的,只有命了。
这时候,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白师兄大可不必。”李鱼笑了笑,神色从容,“三分钟罢了,我来阻止这个怪物。”
“你……”
“我!”
李鱼说罢,缓步朝迎面的月魇走去,干燥的唇齿翕动,轻声念唱道:“吹尽吧,石沙。”
手中如同风化石棍般的长剑陡然发生变化,窄细的剑身瞬间拓宽,变得有如一面巨大的盾牌。
同时,剑柄之处蔓延出数道暗金之色的缎带将李鱼的小臂紧紧包裹固定,之后剑尾垂落的细小锁链盘绕而上,将他握剑的整条手臂,都保护在了其中。
一柄重剑。
重剑无锋,是名【巨阙】。
李鱼动了动肩膀,剑很重,但在手臂缠绕的阙链的帮助下,只要舍得消耗剑压,就可以运用自如。
李鱼就这么拖着剑,一步一步往前走,重剑摩擦地面,带出“锵锵”的声响。
响声中,李鱼回想起前日的晚上。
那时候他在心里说,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因为月魇这种残忍的生物,又出现在大陆之上了。
但一千年那么遥远,遥远的好像跨越了几个世界,于是他心中的愤怒,其实并不真切。
觉得担子重,也只是因为觉得消灭月魇,真是一件麻烦的事。
但是眼下、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了真心朋友,他的朋友本就不多,所以一个也不能伤,一个也不能少。
于是他的愤怒,真真切切!
月魇低头,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少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单手握拳,砸下,就像是去碾死一只拦路的蚂蚁。
“轰!”
轰鸣如同爆炸般响起,月魇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愣住了。
这个拳头,足以打死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可眼前这个少年,为何只是退了五米,吐了五口血呢?
“喝喝……”李鱼撞在冰墙上停下,撞击之处弥漫出蛛网般的裂纹。
他抹掉嘴角的血,觉得胸口像是要炸开了一般。
但是,巨阙挡下了这一拳,他,活了下来。
微微有些得意的勾了勾嘴角,李鱼再次举起巨阙剑横挡,笑容不再,神情认真。
现在,他的手臂在颤抖,剑压也快耗尽了,但是时间,才过去了一分钟。
“何必呢?”月魇攥了攥拳头,“终归还是要死在我的手上。”
李鱼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沙哑:“有时所谓一场奋武,就是人可以付出性命去让别人活着。”
月魇不明白,摇了摇头:“何必呢……”他再次说,“你们这些人,都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