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镇国大将军她造反啦(6)
可如今父亲看似随意地抛出这个问题,为何却像千斤巨石般砸在了她心上,让她有些头晕目眩起来了呢?
慕玄奕真的会立她为后吗?他真的不介意她曾经是别人的女人吗?
他定是介意的!
否则,怎么重逢至今,他都不曾碰过她?
江清雨如鲠在喉,面色滞然地与江悟生对视半晌,垂下衣袖,双手背在身后。
半晌,她开口:“会。”
女子的嗓音透着一丝冷意。
江悟生了然地笑了笑,看起来倒不是很在意的模样,又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惬意地吁了口气:“女儿,爹祝你心想事成。”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透着几分真诚和感慨,像是一位真心疼爱女儿的父亲一般。
可江清雨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江悟生的肯定与否、祝福与否,于她而言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她的心神早已陷入了最初江悟生抛过来的问题中,如同蝴蝶被毒蜘蛛吐出的网缠住,越是想挣扎逃脱,越是身陷囫囵。
她似乎给出了答案,可江悟生是否接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已经无法说服自己了。
从小生长的环境,注定了她只能依附于男子生存。未出阁的时候,她依附着她爹,嫁给太子之后,她便依附着太子。
如今到了慕玄奕的身边,她便只能依附着慕玄奕。
她从小就知道,男人的心太大了,能装下偌大山河,绝不可能只心属一个女子的。
男人怎么可能甘愿将自己的心交给女人呢?
她那在坊间名声极好的尚书爹爹,不也在她娘死后续了弦,纳了妾么?
更别说那个阴鸷风流的太子,东宫究竟有多少女人,她至今都数不清。
在太子临幸其他人时,江清雨起初不忿,觉得自己的颜面被他踩在了脚下,可最后她看开了。
只要能保她荣华富贵、尊贵地位,他爱临幸谁便临幸谁,反正她本就不喜欢他,有什么好在乎的?
江清雨本以为,慕玄奕会是不一样的。
可江悟生的话突然将她点醒。
她意识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慕玄奕,也是男人呐。
他在乎的远不止有女人,还有他的宏图大业,他的万里江山。
傅惊澜的身份,也从来不是和她对等的,一个女人而已。
她身后,是将士们的拥护,是百姓们的爱戴,是邻国敌军的忌惮。
这些统统是慕玄奕所在乎的。
平心而论,当她与这些东西放在天平的两端时,慕玄奕会如何抉择?
答案不言而喻。
自古多少帝王为了巩固朝势,镇守疆土,将后宫玩弄于股掌之间,又曾付诸过几分真心?
或许慕玄奕现在不会如此,可难保数年、数十年后不会如此?
况且,傅惊澜的相貌并不丑陋,只不过是多年的风吹日晒让她的皮肤显得粗糙了些。
这样一个有能力、有相貌、得民心,还对他忠心耿耿的人在他身边,无怨无悔地为他付出,怕是块铁杵都要磨成针了,何况是慕玄奕这样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呢?
人心易变。
迟来的危机感席卷了江清雨的心房,回宫的路上,她坐在马车之中,前所未有的安静,就连马车停下来,婢女掀开车帘,问她要不要带些往日里爱吃的点心回宫,都没听见。
“小姐?”
婢女再次唤她,终于将江清雨惊醒。
这两个字落入她耳中时,江清雨倏然觉得很刺耳。
小姐?
未出阁前,婢女们一直这么称呼她。
嫁人之后,婢女们便唤她太子妃了。
如今倒是又叫了回来,实在是因为她身份尴尬,虽然住在皇宫中,锦衣玉食,能随意地进出当今圣上的宫殿,却至今没个明确的位份,也不知慕玄奕是忙得忘了,还是有意而为之。
江清雨原先不在意,那时她对于慕玄奕对自己的感情深信不疑,认为位份不过是虚名罢了。
所以当婢女称呼她为“小姐”时,江清雨不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反而还觉得这样听起来显得她很年轻,甚至有些高兴。
可现在听着,却莫名觉得有种讽刺的意味。
江清雨拧起柳眉,不悦地瞪了婢女一眼,呵斥:“谁让你不经过我同意就掀帘子的?!”
婢女被她突然变化的脸色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掀着帘子的手,低下了头:“小、小姐……”
车帘没了支撑,放了下去。
隔着帘子,江清雨看不见婢女脸上的神情,只听见她低低发着颤的声音,说:“小姐,奴婢方才唤过你好几声,可你都不曾回应,奴婢一时心急,就……就掀开了车帘,奴婢不是故意的,小姐恕罪!”
即便看不见婢女的脸,江清雨也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满满的恐惧,想象出她此时脸上的表情。
莫名的,她竟从中尝出了痛快的滋味。
原来让人恐惧,竟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怪不得从前在东宫的时候,时常能撞见一些嫔妃对手下的婢女太监动辄打骂,甚至见了血。
那时她感到不敢置信。
将人折磨成那副模样,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可如今——
涂染着丹蔻的纤纤玉手,捏着车帘掀开一角,足以让她看见婢女跪在地上害怕到簌簌发抖的模样,又不会让行人窥见车中她的面貌。
江清雨唇边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余光瞥见车夫怪异躲闪的目光,她唇边笑意一滞,嘴角撇了下来。
放下帘子,她施施然坐回软垫中,语气中含着一丝嗔怪:“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你何须害怕成那副模样?快起来吧。”
婢女小心翼翼地起身,战战兢兢地问:“那,那您还买糕点吗?”
婢女自然不是想自讨没趣,更不是想惹江清雨不高兴挨罚,只不过,以往每次路过这里,江清雨总会买她最爱吃的梨花酥,有时她忘记提醒,回去之后江清雨还会怪罪几句。
虽说江清雨刚才斥责了她,可却没有明确说买亦或是不买,若是她会错了意,回宫之后江清雨回过神来,以她刚才的脾气,免不了又是一顿罚。
婢女心中叫苦,想不通自己究竟是何时得罪了这位主子。
平日里都挺好说话的,她难免随意了些,没想到突然被她怪罪怠慢,吓得她腿都软了。
被傅惊澜的事情搅得心烦意乱,江清雨没什么胃口。
闻言,她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不买,可话到嘴边,猛然想起什么,咽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说:“买些栗子糕吧。”
“是。”
婢女应了一声,忍不住在心中嘀咕着,主子什么时候喜欢吃栗子糕了,从前送去栗子从未见她吃过,难道突然变口味了?这也太快了吧?
……
等回宫之后,眼见着江清雨从她手中接过栗子糕,装在上好的玉盘中,端着走进圣上的寝宫时,婢女才恍然大悟。
她可真笨呐!
主子不爱吃栗子糕,可陛下爱吃呀!
据说当年陛下还是个不受宠的小皇子时,主子便时常送自己亲手做的栗子糕去给他吃,这样说来,栗子糕该算是两人的定情之物了吧?
主子送栗子糕去给陛下,定会让他高兴的。
-
婢女猜得不错,栗子糕的确是送给慕玄奕的,而慕玄奕看到栗子糕后,也如江清雨所料,回忆起了两人年少时缠绵的过往。
当晚,江清雨便留在了他的寝宫中。
翌日,江清雨就成了江贵妃。
任凭朝臣上奏、苦口婆心地劝诫,慕玄奕都无动于衷。
当着众臣的面,傅惊澜保持沉默,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件事。
可下朝之后,她并未打道回府,而是跟在慕玄奕的身后,进了御书房。
傅惊澜强迫自己保持理智,逻辑清晰地向他分析立前太子为妃的利弊,显而易见,弊大于利。
对于她的干涉,慕玄奕表现得极不耐烦:“朕旨意已经下了,难道你要让朕收回成命,自掌耳光吗?”
听到这番话,傅惊澜心凉了半截。
她知道,慕玄奕心意已决。
傅惊澜闭了闭眼,哑声问:“那么陛下,你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吗?”
“朕当然记得。”
腰上一紧,慕玄奕竟不知何时近了她的身,唇瓣附在她耳边,嗓音低沉:“阿澜,朕的后位一直为你而留。”
傅惊澜眼睫颤抖,倏然睁开眼,眸中倒映着男人狭长深瞳。
……
当慕玄奕低头吻下来的时候,她软了手脚,只无力地勾着他的脖颈,心跳如擂。
她根本无法拒绝他,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如此。
-
不久,镇国大将军成了皇后。
一时间,百姓们、将士们都高声欢呼、大肆庆祝,为他们心目中的英雄高兴。
一国之母,她担得起。
傅惊澜万万没想到,成为皇后的代价是交出兵权。
她以千仞龙驹、兵权地位,兑现了慕玄奕的承诺。
从此将自己困在这宫中了。
困在这红墙黛瓦的方寸之地。
傅惊澜本以为这是幸福的开始,却不知道,这是噩梦的来临。
失去了兵权,自愿脱下了那身盔甲后的傅惊澜,除了那身武功外,变得和所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没有区别了。
不,还是有区别的。
她不擅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不会刺绣女红,更不会为心爱的人洗手作羹汤,说些温言软语讨好的话。
哪怕这些她都愿意为了慕玄奕去学,可江清雨却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在这冰冷的深宫中,傅惊澜孤身一人。
宫中不许她舞刀弄枪,不许她排兵布阵,不让她读兵书看地图,反而让她学些伺候男人的本事。
她再没了在军营时和弟兄们相处的自在,常常为这些礼法所拘束,却无可奈何。
每日看着江清雨和慕玄奕恩爱,她心如刀割。
……
傅惊澜不知道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
当她时隔一月有余,再次见到慕玄奕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竟是因为江清雨提出,想要看她与猛虎搏斗?
荒唐!
“早就听闻皇后骁勇善战,武功神勇,可一直没有机会亲眼见见,臣妾实在是好奇得紧,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江清雨满脸天真的期待,仿佛她提出这个要求时,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险性。
傅惊澜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不敢置信地抬眸望向慕玄奕。
“陛下,你的意思呢?”
傅惊澜紧紧盯着他。
“阿奕,我想看,你就满足我这个小心愿嘛,好不好?”
江清雨抓着男人的衣袍,小幅度地摇来摆去,柔声撒娇。
见他沉默不语,江清雨咬了咬唇,嗓音愈发柔媚:“反正我们这么多人都在这里看着,如若皇后不敌,立刻就能施以援手,不会出事的啦。”
半晌,慕玄奕开口:“好。”
这轻飘飘的一个字,足以将傅惊澜的心杀死。
在训练营时中止的噩梦,再次上演,只不过,这次面临这样残酷命运和难堪境地的,唯有她一人而已。
异域献上来的野生猛虎残暴不已,且饿了好几天,一见到她,双眼赤红地扑过来进攻,露出锋利的獠牙,拼命撕咬着她的衣袍。
傅惊澜手无寸铁,赤手空拳与猛虎相搏,落于下风。
衣袍不堪撕咬,变成碎布。
她狼狈又屈辱,却始终没有听到停下的命令。
那位冷眼旁观的九五之尊,始终保持着沉默。
……
当傅惊澜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换上了一身新衣裳,躺在自己的寝殿中。
婢女走进来时,发现她醒了,顿时喜出望外:“娘娘,您终于醒了!”
婢女走到床边,想要搀扶她起身,说道:“您睡了三天三夜,奴婢都要担心死了!”
傅惊澜不习惯被人这样服侍,如往常一样拒绝了她的搀扶,想要自己起身——
可却发现,她浑身无力。
那种无力感,是从筋脉中透出来的。
她心头如灌了冷水一般凉的彻底,眼前黑了一瞬,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扭头问:“我的身体怎么了?!”
见她情绪激动,婢女连忙安抚:“娘娘……您别着急,您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散尽了武功而已。因为陛下说,那只猛虎的利爪上涂有剧毒,必须散尽一身武功内力才能保住性命,但没了武功,并不影响您的日常行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