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声点。我这次是背着我丈夫偷偷的来买的。”陈婶摆手，示意少女小点声，“我家阿香又怀了，刚满三个月。”

　　方蓁勾唇笑着道：“恭喜陈婶了，这次来买兔子是给阿香姐补身子的吧？”

　　陈婶叹了口气，眉眼间满是愁色：“哪是呢......如果是这样也不用瞒着我丈夫。阿香是怀孕了，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大夫又说这胎胎像又不稳......极有可能会流产，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东西。”

　　“呸呸呸晦气，但是我之前听说隔壁神寮山上有位狐仙，求姻缘求子嗣很玄乎。”陈婶声音拉的很低，她靠近方蓁耳边说道：“之前啊我一提到这狐仙村里人都忌讳的不行，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方蓁诧异的眨了眨眼，“那陈婶是想买兔子送给那狐仙？”

　　陈婶点头，冒着汗的掌心在裤腿上擦了下：“没错，狐狸是喜欢吃鸡。但我想试一试兔子，毕竟兔子比鸡还要贵一点，显得我诚心也十足！”

　　方蓁带着陈婶走到兔子窝前，把抱在一团的兔子拨弄开。

　　“陈婶，你选吧。留下母兔子就好了。”

　　陈婶嘿呦的笑了笑，从后腰拿出麻绳，绑了两只肥嫩的公兔。

　　给了钱，陈婶才满意的离开了院子。

　　夜幕落下，澄澈的夜空浮现星芒，风吹拂着大树的叶子。夏天的风带着田里野花的花香，吹进了庭院。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灯芯啪啪的发出细响。

　　庭院里养的母鸡在已经带着小鸡回到了窝里，就连之前隔壁狂吠的黑狗也安安静静的回家睡觉。

　　方蓁把饭菜放在木桌上，碗筷边还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

　　“奶奶，吃饭了！”

　　方奶奶放下手中的针线走到桌前，先叮嘱孙女喝药，自己才开始吃饭。

　　方蓁把刚才陈婶买兔子的事情告诉方奶奶，方奶奶听着听着却皱起了眉头。

　　“陈家的女儿又怀孕了？之前好好地，怎么又掉了。”

　　方蓁夹了口菜吃：“不知道呢，陈婶儿说来我们家买兔子去送给神寮山的狐仙，而且来的时候很低调，像是怕被什么人知道......”

　　方奶奶明白了，陈家娘子这是慌不择路，去求拜狐仙了。

　　她叹了口气道：“大约在十几年前，我们村里人还是很信奉狐仙。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带走了村子里几乎一半人的性命。”

　　“人们去过神寮山的狐狸庙里祭拜祈求过，可是无一显灵。他们哀求着，跪拜着，有的甚至磕头到流血，也没能换来一丝改变。”

　　方奶奶勺了一口汤：“后来，朝廷派了大夫来这里。耗费了好几月的时间才把瘟疫消除。但与此同时，这场瘟疫也给狐狸庙带来了恶果。”

　　“人们拿着锄头疯狂的冲上了山，砸了狐狸庙。甚至村子里的其他狐狸庙，都无一幸免......”

　　方蓁嚼着萝卜糕，思考着道：“因为无法满足人们的诉求，就把狐狸庙给砸了？之前供奉着狐狸，但是却得不到回报，也倒是由爱转为恨了.......”

　　“是啊。”方奶奶满是褶皱的脸露出一丝苦笑，“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结。”

　　夜深，蝉鸣暂歇，沙沙的风声响起，已是子时。

　　方蓁坐在床边，旁边就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的是刚烧好的热水。

　　因为身体虚弱再加上重病，这幅身子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实则里面已经都烂透了。

　　奶奶年纪大了受不了了刺激，方蓁也就没告诉她。

　　什么时候会离开这个世界，方蓁也不知道。

　　“咳咳咳......”她感觉喉咙微痒，轻咳了几声。

　　就连咳嗽也不敢太大声，生怕惊动了睡着的老人。

　　“病情原来越严重了......咳咳！”少女捂住嘴巴，整个人弯着腰把头埋进被子里，用被子盖住脑袋。

　　“咳，咳咳咳！！”

　　可是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咳一直咳也没见停下，咳到几乎晕倒才勉强喘了口气。

　　她手扶着床边虚弱的呼吸着，一双疲倦的双眸下泛着乌青。长发垂落在地，就连刚才举起的茶杯也掉落在了地上的毯子里。

　　少女举起手摸了下湿润的唇角，放在眼下却是一片血红色。

　　她吐血了。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阵抽搐的痛感从胸口蔓延开来。

　　胸口里的肺像是要炸裂一样，势要把里面的血一点一点的咳出来。

　　清晰的视野逐渐变得晕眩，像是那油灯放在风中，火苗一下亮着一下又不亮，更是觉得痛苦。

　　“咳咳咳......”

　　少女从床上滚下来，整个人瘫痪的躺在地面，一大片鲜血从从口中流出。

　　“阿蓁！！”方奶奶推门而入。她急忙抱起少女，然后挪到背上快步地走出了庭院。

　　“坚持住！奶奶现在就给你找大夫！”方奶奶红着眼，颤抖着腿快步走在小路上，“别怕，没事的......”

　　“会没事的......”

　　“咳，奶奶。”方蓁抱着老人的脖子，用尽全力轻柔的蹭了蹭她的脖子。

　　少女无憾的笑着，温热的眼泪滴落在老人的脖子上，“阿蓁能活到现在已经很满足了，只不过有一个遗憾......”

　　“以后，怕是不能陪在奶奶身边......了。”少女靠着老人的背，微微的闭上眼。

　　她感觉到好累，好累啊......好像被扔进了深海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别说什么傻话！你才十六岁还没及笄，甚至奶奶都还没能看到你穿上嫁衣的样子，怎么就能......”

　　怎么就能这样子离开了呢？

　　花一样的年纪，却被这病害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就连那药钱也是自己挣回来的，只恨奶奶是个废人，没办法带你去京都看病。甚至连好一点的补药也吃不上。

　　“叶大夫！叶大夫！”方奶奶用力的敲打着叶大夫家门，敲到手发红也没见到人一面。

　　“方婆婆？叶大夫刚才有急诊出去了，起码也得第二天才回来。”叶大夫的邻居从窗口探出头来。

　　“去，去哪里了？”

　　“镇上的黄贵人生病了，听说是梦魇。如果你们早来一个时辰，那就不一样了！”邻居摇头，视线落在老人后背的少女，眼神悲悯。

　　活生生的一条人命，怕要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