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林清之死死抓住岸边的发黄枯草，等僵硬的手缓过劲来，才小心挪动身体，一点点朝岸上爬去。

　　“哎呦，这不是胡光媳妇嘛？咋掉水里了？来，手给我，婶子拉你上来。”就在林清之爬到一半，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一双略显粗糙的手将她拖了上来。

　　妇人瞧见飘在塘子里的竹篓子，篓子里几把野菜零零散散随着水波一轻一重地荡漾，救了林清之的妇人叹口气，肯定地开口，“你婆婆又让你天不亮就起来挖野菜了？”

　　“这都入冬了，你还能挖到几把鲜野菜，你这是跑遍了后山吧？”妇人将林清之扶着靠坐在旁边树根上，她拨开林清之贴在脸上的发丝，瞧着眼前这张被冻的白中发紫的脸，有些同情，“你婆婆当年被她婆母苛待，如今她做了婆母，可比当年她的婆母更刻薄了。”

　　这毕竟是胡家的家事，旁人最多嚼几句舌根子，没人真的会插手去帮胡家这可怜儿媳妇。

　　“你浑身湿透了，赶紧回去把衣裳换下来，可别染了风寒。”妇人想了想，还是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摸出一个干硬的馍，妇人将馍塞到林清之手里，“吃完了馍再回去。”

　　“谢谢。”林清之闭了闭眼，整理完脑中突然多出的一段记忆。

　　说是记忆也不对，应该是带画面的描述。

　　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张莲儿，娘家是隔壁香菱村的，她娘生了五个儿子，两个闺女，大闺女在十岁时落水而亡，就剩下张莲儿这一个小闺女。

　　张家儿子多，又没一个有能耐的，全靠几亩田，跟时不时去镇子上打零工才勉强过活，五个儿子只有两个娶了媳妇，两年前，张家大儿子已经二十有七了，还没娶上媳妇，张家夫妇着急，求爷爷告奶奶的，才找到门路。

　　就是胡家村的胡光看中了张家的张莲儿。

　　说到这胡家，这十里八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胡家只有胡光跟胡母二人，胡光怎样且不说，就说这胡母，为人跋扈刻薄，爱贪小便宜，动不动就跟人吵架，胡家这样的，但凡稍微心疼家里姑娘的，都不愿将闺女嫁过去。

　　三年前，胡母花了二两银子买了一个流落到此地的孤女，那姑娘不过十二三岁，胡母本来打算再过两年就正式让那孤女进门。

　　可不过半年，那孤女就受不了胡母的磋磨跟胡光的凌辱，生生吊死在胡家大门口。

　　出了这事，就更不会再有人愿意将闺女嫁过来了。

　　在一次赶集时胡光远远见过张莲儿一面，张家家贫，平日里饭菜都先紧着张父跟几个儿子吃，张母跟儿媳随后，轮到张莲儿，别说饭菜了，就是菜汤都不剩，张莲儿常年忍饥挨饿，人看着极为瘦小。

　　胡家则不同，前些年胡父帮镇子上一位有钱员外栽种花草，被员外家养的猎犬咬成重伤，最后不治而亡，员外便补偿了胡家二十两银子。

　　这二十两银子对村里人来说那就是一笔天大的巨款，加之胡母平日里省吃俭用，还时不时趁着半夜去旁人家菜园子偷些菜，几年下来，二十两银子一点没少。

　　胡母说了，要是张家愿意将张莲儿嫁过来，胡家愿意出五两银子作彩礼钱。

　　五两银子都够张家再娶两个儿媳的。

　　张家最心疼张莲儿的就是张母了，可张母胆小怯懦，不敢反抗张父，张莲儿还是嫁到了胡家。

　　嫁来胡家两年，张莲儿过得简直猪狗不如。

　　林清之脑中的画面放电影似的闪过。

　　胡家母子不亏是亲母子，胡母狠毒刻薄，处处磋磨张莲儿，至于胡光——

　　等画面过去，林清之握紧了拳头。

　　在娶了张莲儿第三年，胡光渐渐不满足折磨张莲儿，他竟趁着赶集时去了镇子上的红楼，红楼便是后世的青楼楚馆，只是镇子上的更简陋混乱些。

　　去过几回后，胡光认识了臭味相投的另一人，此人名叫张志杰，名字倒是看着正直，为人却是一言难尽，他跟胡光有同样的癖好，不过张志杰更虚伪些，他仗着长得人模狗样的，总是先迷惑女子，而后让这些女子心甘情愿的被他折磨。

　　张志杰另一个癖好便是独爱成了婚的妇人。

　　胡光跟张志杰一拍即合，张志杰愿意用自己一个小妾跟胡光换了张莲儿。

　　在被送走的那一日，胡光难得对张莲儿温柔，甚至还给她买了一身新衣裳，让她洗干净脸，抹了雪花膏。

　　收拾干净的张莲儿虽称不上多美，却也算得上是清秀。

　　张志杰一眼便看中了。

　　张莲儿是被胡光打着一起去赶集的名义带去镇子上的，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何事，已经逃脱无门了。

　　张莲儿虽然早已经麻木，可骨子里还是有着从一而终的想法，再被张志杰占有的第二个月里，她放了一把火，烧死了自己。

　　“胡光媳妇？”林清之正愣神间，那将她救上来的妇人拍了拍她的肩头，“胡光媳妇，你是不是吓傻了？”

　　林清之勾了勾嘴角，试图笑一下，不过脸早被冻僵了，这一笑就显得有些扭曲。

　　“哎！”妇人指了指林清之手里的馍，催促，“别愣着了，快吃吧，吃完回去换衣裳。”

　　林清之点了点头，再次道谢，“谢谢婶子。”

　　开了口，才发觉她嗓子哑的厉害。

　　“谢啥谢，快吃，别带回去，让你婆婆瞧见了，又给你抢走。”有了记忆，林清之知道眼前这妇人是同村的刘婶，为人和气善良，以前也偷偷给过张莲儿吃的。

　　张莲儿，此时是林清之，从昨天中午到这会儿都没吃过东西，也顾不得嫌弃，她囫囵一口咬下半个。

　　“慢点吃，别掖着了。”刘婶越发同情这胡家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