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之整个人像是被从血中捞出来的一般。
若不是缚住两手的刑架，他早就无法站住了。
他浑身上下都是棍棒鞭打的伤痕。
非是完全挣脱不开，而是，他若是真的动了，便更破了戒。
如此坚持下去，还有能见到艾青的机会。
若是他真的......只怕他与艾青，生生世世，便再无缘分了。
所以他愿意拿性命去搏这一次。
哪怕机会渺渺。
艾青来的时候，他双眼已经被刺瞎了，鼻端也无法从血腥的气味中分辨出旁的气味，他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是自己要等的人来了。
林怀之的脸被毁的彻底，烙铁烫成一片坑坑洼洼的样子，不复原先的半点儿光滑。
这么一个浑身是伤的人，放在哪里只会让人远远绕开。
可与她面对晏王时候始终存在的疏离感不同，眼前这个人，才真正让她感到熟悉与安心。
冥冥之中的感应，让她终于能够透过外表，真正看到自己的心。
眼睛会蒙蔽心灵，但感觉不会。
只可惜，这种感觉，她接触的太晚了一些。
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脸颊，艾青站在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托住他带着血痂的脸，“林怀之，抱歉。”
“我明明说要保护你的，结果却害了你。”
“还帮了害你的人......我真是个混蛋。”
艾青的手发着抖，却听见林怀之温柔如初的声音，“没关系的。”
“你我之间，从未有过亏欠，我知道，你的心一直未曾变过。”
“君心似吾心，吾心同与归。”林怀之的声音，像是抚落她心间的一片羽毛，“只是，我现在的样子，怕是要招你的嫌弃了。”
“我怎么会嫌弃你......只是，我终究负了你。”艾青努力了许久，才让自己的声音能听起来平静一些。
如今的她，早已没有资格再去爱这个人了。
艾青抱了抱他，“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将你从这里救走的。”
“不必了......见到你，便是我最后的心愿了，如今，我已时日无多。”虽然满身的伤痕，林怀之仍旧是笑着的。
他的眼睛已经无法再睁开，浑身伤痛，常人忍耐尚且不能，他却仍旧面色平静。
“不会的，冯川能治好你，相信我。”
“他会把你治好，同原先一样。”艾青无法再装作平静，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不懂。”林怀之摇摇头，“但是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找到我的那一天。”
“你会找我么？”
艾青不停的摇着头，“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懂，你会活的好好的。”
“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你会懂的。”艾青无助的看着眼前这个人。
直到她的视线落到林怀之的手腕上。
在他的手腕上，有着一条她看上去格外眼熟的红线。
！跟她手上的如出一辙。
这是，有违天道之后降临的惩罚，而林怀之手腕上的，已经比她的更长了。
马上就要连成一道完整的闭环了。
艾青的手指落在他手腕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竟然也是修炼之人。”
林怀之有些愧疚的笑着，“抱歉，当初瞒着你......我其实有修炼一些轻身的功法，还有一套修身养性的心法，只是师门有要求，不得告知别人自己的状况。”
“只是，如今我想起了大半事情，有些东西......虽然还是不能说，但却能跟你解释一下这些我仍旧心怀愧疚的事情。”
他们这么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她到底是怎么认错的啊！
艾青整个人扑在林怀之身上，无法控制的嚎啕大哭着。
林怀之走的很平静。
似乎是他心愿已了，那根红线，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他从始至终并未解释的，就是那天道红线出现的缘由。
林怀之只杀过一人。
便是差点儿杀了艾青的祁川。
因缘为卿染，天道为君着。
这份爱，他至始至终未曾后悔过，更不可能后悔。
艾青哭的不能自已，这个人的笑容终究是定格在了最后一瞬，只留下了她一人。
没了心的她。
彷徨、无助、行尸走肉......
“现在，你满意了么？！”艾青一路冲出了地牢，直接冲到了晏天临面前。
只是她却连拉满弓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射出去，射准。
金烨更是直接将她按在了地上。
“自然是满意的。”晏天临走到她面前，“不光满意，本王还要感激你，若不是你，本王怎么能知道，自己还有个流落在民间的兄弟。”
“他本名也不叫晏天临，晏天冠......你觉得这个名字如何，听起来似乎比本王还更高上一筹。”
“......”
艾青突然有些不解了。
她到底想跟这个心中只有自己的疯子，争出些什么来。
她本以为会在幸福中度过最后的生命，却没想到，一切都是一场笑话。
冯川为她备了这么多的解毒药剂，难道是怕有人要毒死她么。
早知道，当初看林怀之就看得更紧一些了，或者，干脆的不要去北疆，不要答应帮人送那封密函。
再多的悔意也无法让时光倒流，她只觉得万念俱灰。
晏王没有将她关到地牢里，仍旧让她住着曾经的屋子，只是收走了她所有的武器，看样子是想留她在这里一辈子了。
那便留在这里一具尸首吧。
她亏欠林怀之的，亏欠师父的，亏欠冯川的，永远都还不完了。
她任性的决定，终究害人害己。
没有武器，她便制作武器，反正人鲜血流尽总会死的。
她总会死的。
艾青砸了屋内的一盏琉璃灯，本来是想磨锋利了，转念却想到，怎么都不该这么便宜了晏王。
至少也要，带来一片火海。
于是她花费了月余的时间，偷偷的攒灯油，更摸到了库房的钥匙。
虽然费些时间，但晏王在发现她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之后，并未再安排专人看着他。
毕竟他那些手下可是很忙的。
艾青知道在晏王身边下手，只会让她的谋划更快暴露，于是艾青的目标一直是自己居住的宫殿。
藏匿的火油被她泼遍了每一处角落。
这里的宫人极少，刚好方便了她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