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知道高焕守着秘密，还是在陈飞下葬之后。

　　电话里，高焕的声音有些抖。向老四让她直接来店里聊。晚上十点多，伙计在后厨炒菜，他们俩坐靠角落的那一桌，讲起了前因后果。

　　陈飞打电话告诉高焕，他手里有一份重要的东西。老会计在兼职的公司偶然得到了一份名单，没多久出差路上心梗死亡。老会计跟陈飞是可以换命的交情，也是多年一起打拼的好朋友，重要的东西会交给陈飞保管。

　　当高焕捧着那份轻薄的册子，上面写着人名和卡号尾数，恐惧与焦虑缠绕着她喘不过气。重点不是她知道了人性丑陋贪婪的一面，而是她觉得无法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陈飞把移动硬盘递给她，“这里面记录着他们的丑态，受贿，吃药，行为不轨，交换机密信息。还挺全面的。”

　　高焕没有拿，疑惑的看着他……

　　“这确实是我有目的偷拍的。最初的想法是要挟他们听我的话。钱，我赚够了。地位，我也拿到了。我在你眼里可能是贩卖国家信息的疯子。但有一点我坚决不会干。有人在利用董成的关系网在卖药。他现在还不知道…”陈飞停了一下，看了时间，“不出意外的话，下次见面很可能是你来送我。”

　　四哥把空出来的碗盘推到一边，摆上几包薯片和两听饮料。高焕下意识捂住合不拢的嘴巴，小声说：“你是偷偷把小宝的零食都拿出来了？”

　　“不是偷拿！他让我一定在你来的时候拿出来。”四哥笑的很开心，“这小子长大了。说是用自己喜欢的东西招待喜欢的朋友。让你有时间过来找他玩。”

　　高焕美滋滋的撕开包装，大口吃着薯片，“小宝最理解我的喜好。这可是治愈压力，最棒的解药！”说着又打开饮料，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表情比刚进门时好多了。

　　四哥看着她的眼睛，语重心长的说：“上次你是为了给田蕊的死查明一个真相。这次你没必要又一个人扛着。把东西交给冯军岂不省事？”

　　“陈飞死亡的消息，让我一点准备也没有。董成那个火爆脾气更是拿我当靶子了。惨啊！”高焕一口气把剩下的饮料都喝了，抱着薯片两眼绝望的看着渐渐泛白的天，“好歹我也得告诉钟老，他弟弟是被谁弄死的…这一年我都不敢见他。”

　　四哥也是对她的仗义没办法。本子上的人名，他通过贷款、理财、中介、电话业务，收集了大量银行账号。有的卡还在使用，有的已经废弃。这些手段固然不合乎法律程序，却是最快速的途径。

　　当四哥把汇集的信息交给高焕前，朋友问他是不是要做违法的事。四哥简单回了一句‘帮朋友忙’，他很谨慎从不说高焕的名字。这个圈子没有白帮忙的，四哥答应给朋友优先介绍赚钱的生意。同样的，高焕也没白让他做这些。现在的四哥有了属于自己的饭馆，认识高焕的人都会带朋友去他店里吃饭。老冯也去过几次，还是周强骗他去吃凌晨食堂。一来二去，他们之间也变得随意起来。

　　早上七点半，江舟手机夺命吓人铃声，叫醒还在沉睡的三个人。四哥坐在门口晒太阳，小乔没看见高焕就问他，“小焕去哪了？”

　　“是啊！她不是答应跟咱们一起喝疙瘩汤吗？”小伍摸着空落落的肚子，实在没力气站起来，脑子晕乎乎的。

　　四哥抄起身边的鸡毛掸子，挨个在他们脸上蹭来蹭去，“她六点半就被人接走了。昨晚一个个喝的不听劝！今天一个都别想走，在这给我当一天帮手！”

　　江舟嘿嘿笑，爬起来看到四哥准备好的洗漱用品，招呼他们两个赶紧起来别耽误做生意。其实他心里明白，四哥是不想让他们太过沮丧，三餐一倒也是生活。

　　其实高焕是临时被钟晨叫走的。一来是跟她交代展陈的新生活，二来是叫上熟悉的朋友聚聚。结果一不小心搞出八台suv车去钓鱼。高焕被钟晨拎着衣领推去开车。为了帮她拿回记者证，他是真的厚着脸皮去求人说好话。

　　只睡了两个小时的高焕，还是排在第二台车的位置，她一会挠挠脸一会喝口水，生怕自己一个溜号追尾。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达目的地。钟晨一路在后面看她，憋笑的难受先下了车。

　　赵沐然向她竖起大拇指，“真行，这都能硬扛下来？”

　　“别挖苦人。要不是因为展陈，我才懒得跟你们出来钓鱼。钟晨还约了谁？”高焕抓挠着蓬乱的头发，一脸的不情愿。她已经从后视镜，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心里暗骂不是冤家不聚堆…钟晨摆的是鸿门宴。

　　“还有李羽。”赵沐然穿好冲锋衣，戴上帽子下了车。“你要是不想跟着玩，可以找地方睡一觉。钟晨有时间会来找你。”说完他跑去帮别人搬运两天两夜的吃喝物资。

　　高焕把脸埋在双手里，痛苦的长叹一声下了车。这帮人有股东，有合作伙伴，也有给钟晨下绊子的。他们都认识高焕，曾经的秘书兼司机。见到她的人都用看稀罕物的眼神。

　　琐碎的事也没那么多。大家都是来放松的。各自找好位置三五成群，自己钓自己的。高焕拎了折叠椅，在双人帐篷靠阴面的位置，脸上盖了两张复印纸光明正大的睡觉。

　　另一边的李羽气急败坏，他没想过高焕居然有时间翻出了一件自己经手办过的旧案。当时缺少了几个关键证据指证灭门凶手，他出主意造了假。知道这件事的人不是退休，就是住进了养老院。如今重新被翻出来，倒有点踩了老虎尾巴的意思。

　　恰好钟晨通过朋友联系他一起出来钓鱼，顺便多认识几个朋友。挂电话前钟晨特意提了高焕的名字，说无论如何也希望他能到场，两位朋友坐下来聊聊，没什么是不能解决的。最多高焕这个人嘴碎一些，说话不讨人喜欢，让他多担待……

　　李羽气的咬牙切齿仍得前往。因为高焕这个始作俑者把消息抛给了另一位记者，而那位朋友曾为一件冤案，用了三年时间重新还原案发过程，发现了被伪造的时间点。最终配合有关部门抓住了真凶。高焕只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并没有说事情的后半部。

　　人在有情绪的时候，干什么事都会毛躁。李羽猛踩刹车，急躁的推开车门，在花花绿绿的户外运动装中寻找钟晨。

　　“呦！这么快！”钟晨从车上的冰桶里拿了一袋冰镇好的饮料，“这些人都说想见见你。年轻有为的大律师，准备跟哪家老板签合同？”

　　行业内对李羽的评价就一句话。很难请，但只要雇了他的人官司一定能赢。

　　“没开玩笑，我是来找高焕的，她被举报受贿的案子，对方承认是诬陷。现在想和解，让我找她商量一下。”李羽撒了谎。那五个人卖了假货被他抓住把柄，如果捅出去是要赔不少钱，还会在建筑装修行业上黑名单，永远不能干这一行。

　　钟晨点点头，指着自己的帐篷说：“她就在橘色帐篷后面，到这就一直睡着。你俩好好聊！一会记得过来找我！”他们相识还颇有点故事，李羽把自己老板不伦的丑事举报给了协会，没想到还牵出了肇事逃逸的故事。很巧合的一点，这件事正好发生在钟晨和李羽的老板共同竞标的公寓楼盘建设，本想着海德没有希望，却在最后时刻阴差阳错落在他的手上。

　　李羽装的很淡定，还和迎面碰见的熟人说了两句客气话。当他走到高焕面前时，绷着的愤怒已经收不住，右手猛地掐住她的脖子，用了八分的力度。

　　高焕知道有人走过来，她微眯着双眼，在复印纸下面见一双男人的鞋停在身边，本可以躲开却硬是给人留出余地。复写纸掉落的瞬间，高焕的眼睛盯着李羽，仅仅一分钟他从镇定到惊讶，始终没有松开右手反而更加用力。

　　脖子上逐渐加重的摁压，窒息导致的缺氧传遍高焕全身，她嘴角勾笑挤出几个字，“太心急…你身后有监控…”

　　李羽马上松手，被她镇定又嚣张的表情，气的咬着后槽牙说：“你太损了。没有凭据就敢放出消息？等着吃官司吧！”

　　高焕摸着脖子，冷笑道：“别这么急着试探我。你担心的那个人，今天也在这。要是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在场诸位可就都知道了！他们吃人不吐骨头的架势，你比我清楚。我就是把你捉弄人的手段，原封不动的还回去而已。这么生气可不太好。你要是问我要证据。放心！它很安全！我做事特别有分寸。”

　　“你别以为有钟晨撑腰，就有恃无恐！”李羽是真急了。他没想到高焕能挖出这件事。在钓鱼场不起眼的角落，一双苛刻的眼睛扫过钟晨和赵沐然。这个人用锤子弄死了同是赌友的矿场老板。认识他的赌友自然没能逃过他的威胁，帮忙掩盖了事情的过程，伪装成入室偷窃不成反被杀害的现场。其中的细节只要是业内人士追查，一定能看出问题。最终处理随了他们的意愿。

　　高焕揉着脖子站起来。从钟晨车上拿了一瓶水，喝了一半。对还在气急败坏的李羽说：“让郑婉也歇着吧！最近我在家闲着没事，鼓捣雕刻还挺有意思的！”她扬起不知什么时候拿到手的雕刻刀，举到李羽面前离着只有一拳远。因为太痴迷，才随身带着雕刻刀，成了她防身的道具。

　　“你威胁我！”李羽下意识用胳膊推开近在咫尺的雕刻刀，再次掐住她的脖子，狠狠摁在车门上。

　　要说失控的理由？李羽可能自己也忘了。如今尝到被人耍的滋味，他生自己的气。也很讨厌被一个女人威胁。在他的生存法则里，可以被高傲的上层人物争相追逐，也可以随时毁灭弱者的希望，这才是神一样的能力。

　　但是高焕如眼里偶然飞进的沙子，磨出炎症引发大面积红肿，最终影响身体防御导致发烧。李羽觉得自己正处在引发红肿的阶段，他的位置衔接了不可能有交集的一些人。那可怕的连锁反应不是他能承担起的。指挥他的人，很有可能在悄无声息中，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让他迅速消失。

　　身体撞击车门的咕咚一声，引来了钟晨的注意。他给正在准备火锅的赵沐然递了眼色，二人一前一后往车那边移步。

　　“咱们来日方长…我还想听听…你是怎么…给人下药的…”高焕断断续续说出这句话，就是要勾起李羽不想失去一切的恐惧感。

　　“你……”李羽的反应很快。听到有人走过来立马松手。

　　钟晨有看到李羽放手落下的瞬间，接着传来高焕急促的咳嗽声。他们中间隔着一定距离。

　　“呦！没打扰你们吧？”钟晨对李羽说。

　　李羽不自然的瞥了他一眼，“已经谈完了。我还有事，下次在来。”说着大步离开了。在钟晨看来跟逃跑没什么区别。

　　高焕弯着腰双手撑腿，由不住的咳嗽声渐渐变成笑声，最后不得不靠着车门，脸上看起来很满意。钟晨瞧她迅速转变的表情，直言道：“你故意的？”

　　这时赵沐然也从后面绕了过来，三个人站在一排。高焕摸摸脖子，“就是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哼…”钟晨对她无奈的摇摇头，“我还担心你被他揍，让然哥绕后面趁机救你。果然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你没事就行，那边盯着我的眼睛太多，走了。”

　　“谢谢你，答应帮我照顾那小孩！”高焕很真诚。

　　钟晨停下转身看向她，“你哪找的小孩？跟然哥一样是倔脾气。算了，详细的你们聊。”

　　展陈跟赵沐然相处的还不错。暂时被送到寄宿学校读书，周末晚上接回来三个人一起吃饭。赵沐然有时间就教展陈拳击和格斗，带他跟不同职业的成年人聊天，展陈都会问出很有深度的问题。心态还算不错，明确了自己想要做的事。

　　赵沐然送高焕到了路边，以为她是准备打车回去，拿出手机要用软件叫车。她伸手捂住手机屏幕，对远处扬了扬下巴，“这不来了么！”

　　黑色轿车的车窗降下来，冯军和周强向他们打招呼。

　　冯军说：“嚯，都出来迎接了？”

　　高焕回答，“刚把一个朋友送走。出来透透气。”

　　“我们先进去带人，一会再聊。”周强跟赵沐然点头打招呼，跟着冯军往鱼塘走。

　　“聊案子？跟你？”赵沐然上下打量高焕难以置信，“你又惹事了？。”

　　高焕抿嘴笑了笑没有否认，在接到钟晨邀约钓鱼后，她把收集的证据直接发给了冯军。电话里，冯军问是谁调查的？她回答不是自己收集的。而且有人会急不可待的毁灭人证，也就是曾经的现场勘查…

　　如果不出意外，李羽应该去把那个人，从隐匿在茫茫人海中立刻找出来。四哥亲自跟踪抓拍，拍到后直接交给高焕完成任务。要说她有多少把握？仅有一半。让李羽失去自信倒是她特想干的。

　　等冯军带那位老板出来，二人直接坐到后排。周强去开车，高焕跟赵沐然挥挥手，就此别过跟着他们回去接受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