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两天的闭门不出。
高焕已经适应没有电话骚扰的生活。似乎身体已经分裂出一个安静独处的自己,能专心致志拿着雕刻刀,摆弄着鸡蛋大小的平整光滑石头。从下刀的角度和力度开始,一点点刻出自己的名字。这个过程倒像是跟自己找别扭,她乐在其中。
当桌上的手机再次发出震动的声音,屏幕上显示陌生的号码。高焕右手的雕刻刀在手指间翻转两圈,变成刀尖冲上,手机凑到耳边接听,“干嘛!”不出意外一定是董成打来的。
“嘿?这你也能猜出来是我打的?”董成提高了嗓门。
“现在除了你也没人烦我。有事说事,没事挂了。”高焕的性子倒是变得更直爽了。
“我真有事!请你帮我抓拍一个人。总不能任人端了我的老窝啊!”董成脑袋里盘算着东山再起的计划,没听见手机那头的一声叹息,听起来有点嘲笑的意思。
高焕拿起保温杯灌了一大口,“你除了我,就没有能使唤的人吗?我每天不出门,就是耗着一直监视我的人。”
董成神秘的笑了笑,从车里看向美容院门口,郑婉正准备进门。他对手机那头的高焕说:“前几天盯你的人叫郑婉,刚进美容院。你过来帮我开车就行,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
“哼…”高焕把雕刻刀放进皮袋里,换上外衣单手拉好拉链,“你肯定琢磨把我卖了,自己躲起来数钱呢!现在你过来接我,敢让我等二十分钟,回头把你埋了。”
董成一刻不敢耽搁,用最短的时间赶到高焕家楼下,离约定的二十分钟还差三分半。高焕身上斜背单肩包,手指间翻转着冰棍杆,看起来行云流水很熟练。她系好安全带,扔了冰棍杆手握方向盘,天黑也看不太清她的表情。
“我要去偷郑婉的工作室,你愿意跟着就一起进去,不愿意就在车里等着。”董成很少跟人提前说自己的行动步骤。高焕是不妥协的性格,事不说明白绝不开干。说着他打开导航,等着她的回复。
高焕看了眼导航的位置,路程有点远。离开小区后才问他,“你答应帮老冯,我挺意外。出来以及后你也自由了。没想过和‘鹰’联手?没准‘鹰’就是想把你救出去。完成陈飞的庞大计划。控制一切有野心的人…”
董成满不在乎,抱着工具箱借着路灯翻找,振振有词的回答着,“我倒是希望联手。可我看到的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郑婉这个人用她干净的双手,彻底接管了我曾经的一切。这能说明什么!有人给她指了一条便捷的途径。完全是取代的思路。我已经吃过一次亏,绝不允许自己第二次犯同样的错误。”
“还行。不傻。但是我改主意了。”高焕改变了设定好的路线。
郑婉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运动服,从美容室出来去健身房练肌肉。回到地下停车场,上车前习惯性向周围看了一圈,才系上安全带准备出发,车头刚要拐弯,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停在她面前。安全带勒的郑婉肩膀很痛,她狠狠摁了两下喇叭。
高焕降下车窗,右手举到眉尾,嘴角勾笑道:“呦!这不是郑婉么!宝马车不错!咱们聊聊呗!”
郑婉撸袖子想要跑去抓破对方司机的脸。车窗降下来,她脸上的表情就不那么自然了。“额,你怎么在这?谈什么……”
“听说你很在乎我这个人,天天跟拍。咱俩萍水相逢。算上今天才第二次正式见面。不如把你老板叫出来,咱们一起坐下来聊,好商量么。”高焕用手撑着脑袋,笑盈盈扫过她新出炉的雪白肌肤,“前阵难为你整天跟我四处跑了。也没什么大事,鉴于你喜欢跟踪人。我也准备了一点礼物。手机确认一下,顺带让你老板瞅瞅。别以为我不咬他,他就能继续在我脑袋上蹦跶……”
要说惹毛对方,高焕不用现学,气人的本事倒是在工作上练就的炉火纯青。当邮箱里陆续收到她取材时的照片,就拜托四哥找两个人跟自己一段时间。这才发现了郑婉,用三台不同型号的车,进行跟踪拍摄。
如果不是郑婉打给周强的那通电话,高焕还打算等一等。看看郑婉想干什么。很早亮牌,就意味着失去先机。
坐在副驾位置的董成满脸不乐意,他脑子里的完美计划直接被高焕打乱。本来想找郑婉敲她一笔,可笑的是连话都没说上,他觉得高焕比自己还危险,往悬崖边逼人的性格,搞不好也会带着他一起灭亡。
“我说……”董成刚要说几句埋怨的话。被车窗外的夜景吸引了目光,随着汇入等红灯的车流慢慢向前挪,记忆里的画面被调取出来,“你喜欢去游乐场吗?”
“不喜欢。人多,特别吵,我还恐高。”高焕回答的干脆,瞥一眼正好看到了游乐场的摩天轮,“在国外那段时间,你过的怎么样?”
董成声音低沉,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轮廓,“不好。养父天天黑脸,养母酗酒常哭。从单打变成混合双打,睡觉流出的泪都感觉不出是咸的。我也知道没有他们的庇护,在国外那种环境死的更快。挺可笑的,我受过的疼痛,反而在十多年后加倍投射到别人身上。那些人的身上,总有我养父母的影子。”
“这和游乐场的摩天轮有什么关系?”高焕没有顺着他的情绪去解读,他犯下的过错没有理解的余地。“所有的事回到了原点的意思?”
董成收回悲伤的目光,在面向高焕的瞬间又恢复了原本的冰冷,“再次变得一无所有,才知道老陈是真的有好好护着我。这种依赖感一点都不适合现在的状态。不过我发现,你比看起来更猖狂。小心李羽这人比我还能搞事。”
高焕觉得他话有点多,烦躁的踩下油门,“接下来想干点什么?重新当说客?那些人肯定防着你来钓鱼。就是你想跟郑婉平起平坐,也得有合理见面的理由。”
“朋友让我帮他处理钢材。东西就在郑婉管理的货站存着。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见她老板…可能就有点困难了。”董成很认真的想着,好像在准备扒的她没有一点秘密。
他们接下来的计划并没有告诉对方。董成憋了一年的怨气,正愁着没有目标。是夺是合作,他要知道‘鹰’的想法。而高焕就不同了,她也计划了一年,甚至迂回调查费了不少功夫,就为了见一见真正的老板。
高焕开到家附近的路口下了车。董成略有遗憾的跟她说了声再见,以后不知道会不会是伤害…
郑婉被高焕这一招突袭吓得不轻。脸上没表现出什么,等他们把车开走,她一个人坐在车里心脏狂跳…这比跟那些动不动一对一拼酒的倔强男人还可怕。这让郑婉想起了让她时刻神经紧绷的一个人。
一场计划中平凡的海外旅行。郑婉在酒店餐厅吃饭,对面的空位子坐下来一个男人。他口才很好,是那种让女人一见钟情的长相,几番谈话很有好感。他说自己来谈笔生意,时间长任务重,谈不好可能会出人命。这个人正是李羽。
郑婉听了付诸一笑,也没当回事。她从上一个老板接手了外贸生意。运输,配货,什么赚钱做什么。跟着她一起干活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可以说没有她盘不下的路,也没有她拿不下的工程。只要是她的车队经过,检查站看到牌子直接放行也不为难他们。一来二去,她的朋友从大车联盟,伸向了公路运输监管。
李羽和郑婉相遇的时候,她也才刚刚三十岁。可惜她有个致命的弱点,花钱没数,玩起来没有底线。牌桌上输了,别人要她用什么抵,二话不说直接照办。有次牌友开玩笑,说做朋友这么久,也不知道上千万放在眼前有多庞大。郑婉笑笑,请他们吃了饭,直接去了独居的别墅,打开几个行李箱,托着下巴估算着得有上千万了。那时候,她的朋友才确信。这个平平无奇,经营运输线的郑婉,是真的财大气粗……而郑婉也有一个弱点捏在李羽手上,一批钢材不符合标准,用在化工厂水塔建设,两个月后塔体开裂,修补时加之操作不当坍塌死伤不少人。郑婉砸了不少钱,媒体不知道坍塌是出在钢材和沙石的问题上。万一真相捅出去,郑婉只能去坐牢。这成了她不得不跟李羽合作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