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附院门诊楼,四楼消化内科,下午是她的专家门诊,尽管很忙,不过她也是尽力与每一位病人与家属好好沟通,细致询问病史,做好查体,尽可能地避免多余的医技检查。一个下午二十个号,有时还会加号,忙完有的时候都会过六点。深深懒腰,果然又是五点半,准备给公公婆婆打个电话,让他们先吃饭,不用等自己了。然后,又是一阵敲门声,习惯性地说声请进,门开了,是他。
“老赵?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么?”
“那个,谭,谭主任,我,我,能不能帮我加个号?”
“老赵,那个,你,胃疼?”
“啊,差不多吧?”
“老赵,我,要下班了,估计现在开药开检查,可能系统都不行,要不,你挂急诊?”
“行,那个,如果后期住院了,那个我孩子还要麻烦你们了。”
“啊,等等,你,你女儿啊?”
“不不不,我儿子,最近一直胃疼,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
“等我一下,晚上急诊也是我们科里的年轻人,住院部的医生也是我们科里的年轻人,如果要住院,我到时候送你们到住院部,顺道我也要回住院部的办公室那我的旅行包。”
“那个,辛苦你啦。”
“等等,刚才那么称呼你,你儿子没听见吧?”
“啊,你称呼我什么?”
赵老师有过一段婚姻,那些年,他在仁希医科大学读书,她在✘✘政法大学读书,他比她年长一岁,他八年制拿到博士学位她硕士毕业,她通过了公务人员考试进入了津海P院,而他,放弃了出国放弃了留院,来到了津海医科大学一附院,“意外”成为了一附院那些年最年轻的博士。结婚十五年,有了一儿一女,女儿出生那年,妻子三十八岁而他已经三十九岁,相比于儿子出生时顺其自然的心态,看到这个小女儿,夫妻俩真的感觉很宝贝,只想看着她好好长大。
女儿一岁时,妻子在工作岗位猝发重疾,尽管院前急救以及一附院急诊科全力抢救,她的生命,还是永远留在了四十岁。接下来的日子,一直不是很在状态,如果不是业务能力优异,医务处也是考虑到把他调离临床一线,毕竟他整个二零一九年的投诉超过了过去十年总和。二零二零年春天,支援仁汉医院,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呼吸与重症医学科医生,同时也作为临时组建的仁汉医院重症专家组成员,他与同事们坚守重症病区五十天,最艰难的日子,有些不着调的他也是努力让团队里的每一位积极一些,他也渐渐明白,难熬的日子里,年轻的医护人员都在看着年长的自己,病房里的重症患者以及他们的家属则是把各位医护人员视为最后的希望。那些日子,不止一次安慰那些出了病房情绪崩溃大哭的年轻医生护士,也不止一次扶着已经体力不支的同事走出重症病房,这其中,与一附院公认的明日之星的谭小蓉,交集甚多。
不止一次看到赵老师在休息室和女儿搞怪视频聊天,也看到他一脸严肃地叮嘱儿子一定要上好每一堂网课,许多同事都不愿让他想起自己的伤心事,不过也是很羡慕他有一双儿女。回到津海,总感觉赵老师似乎开朗一些,尽管还是会有些傲娇,不过工作之外也是乐意与各位同事聊天,聊起女儿总是很开心,聪明像自己,漂亮像妈妈,聊起儿子,似乎还是会有些嫌弃,觉得没有继承自己“学霸”的气质。许多同事也会“嘲笑”他妥妥的女儿奴,不过各位同事也是意识到,在身心严重受创后,两个孩子,是他最大的依靠。
这次儿子胃疼两天,之前算是一直强忍着,毕竟这些年也是知道老父亲很忙,回到家也还是要先照顾妹妹,只是这次,真的感觉扛不住了。急诊,初步判断是胃溃疡,患者情况不是很好,当晚入院,谭小蓉也是陪着父子俩一直到了晚上八点,也给谭主任买了晚餐。第二天查房,分在了何莉娟一组,对于莉娟,蓉蓉也是挺放心,不过还是查房前多叮嘱了几句。手头工作忙完,还是自己又去看了看孩子,倒也不是因为他爸是赵老师,每一位病人,她基本心里都要有数,病情相对复杂的病人,自然也是要多看两眼。
中午,赵老师来病房看儿子,也是忍不住嗔怪两声,毕竟消化性溃疡,硬扛绝对不是闹着玩的,可能扛着扛着,就穿孔了。而谭小蓉,自然有些看不下去了,孩子都病成这样了,当爸的还在这儿想当然。算是一通互怼,然后两人让孩子好好休息,在病房走廊,谭小蓉则是对赵老师笑笑,这一笑,赵老师也是知道,这姑娘,绝对是有事儿。
“赵老师,放心,儿子是有小何他们组负责的,我每天也会多来看几次。”
“辛苦你们了,谭主任。”
“那个,赵老师,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儿。”
这个时候,不知道老赵心里,是不是那八个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就是,马上我们又要给实习生讲课了,这次是教学查房,内容就是消化性溃疡,然后你儿子症状还是挺典型的,所以我希望,能不能……”
“行啊,我没意见啊,我也是从医学生过来的,我回科里前我在跟孩子说一下,不过就是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怕痒,到时候你们查体的时候他会不会太敏感?”
“这个放心,我会和学生们交代好的,谢谢啦,赵老师。”
“放心啦,我是医生,他是医学生的孩子,能配合的,我们一定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