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钱一飞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周末,只要不是有重要勤务,他都要回家,一开始是坐地铁九号线,后来是开车。和前些年,父亲看到自己,还是没有太多好脸色,不过总觉得,对自己也是客气许多。每次母亲在厨房烧菜,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即使已经是一名经验丰富消防指挥员也是经历了若干次高风险大型救援行动,在父亲面前,依然会有些抖,而父亲,也是理解不少,聊了几句,就让儿子去厨房帮厨。看着母子俩在厨房忙活,老父亲也是觉得挺好。当年觉得这个儿子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如今看着他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消防指挥员,做父亲的内心也是欣慰。只是这一代的家长,似乎很多时候,也很难习惯当着子女的面儿说孩子们几句好。
钱一飞中学时成绩一直不行,还整天捅娄子,父母可以说是老师办公室的常客,高考那年,毫无意外地一塌糊涂,考完就去网吧通宵,父亲也是火大,直接一把把他揪了出来。接下来的几个月,近乎就是和父亲斗智斗勇,不过还是斗不过,十一月,尽管母亲很不舍,父亲执意让他穿上了橄榄绿,只是父亲也没想到,他会被分到,消防。穿橄榄绿的日子,真的是是一种难以忘却的磨炼,尤其是对于钱一飞这种作为普通队员刚进来的。做不完的俯卧撑跑不完的五公里,近乎是在老队员的咆哮中过完了那三个月。在父亲面前,却还有最后一丝倔强,整出了连续两年,没给父亲打过一次电话的记录。
分到一线消防站,站长是程子翔,对他算是挺客气,尽管依然很严,不过出勤训练之外也是把他当弟弟一样。尽管那时候他的训练成绩很一般,不过程站长也是很敏锐地意识到,他是一棵好苗子,算是各种方法鼓励激励刺激他在消防局好好干,也是很支持文化基础很差的他考指挥学校。一边训练出勤一边学习文化课,其中辛苦,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录取结果公布的那一刻,他只对程站长说了一句:“站长,我,真的好累。”
去春城指挥学校之前,回家一趟,算是做消防工作之后第一次,母亲给他报了饺子,芹菜猪肉馅的,看着儿子吃得狼吞虎咽,母亲在厨房直接捂脸,总觉得他瘦了,黑了,而老父亲坐在沙发上,拿着报纸挡住了脸。春城指挥学校三年学习结束回到津海,感觉父亲对自己算是温和一些,不至于每次都板着脸。后来认识了谭小晗,带她回家见父母,父亲也是难得笑得很随和,尽管不是对他而是对小晗。只是后来,就是二零一三年年初的救援行动,父亲很难接受,两个人一起出任务,他还在李磊殉职了,而且李磊还是小晗的姐夫。或许年龄真的大了,发火没有以前那么可怕,而儿子,却也感觉,父亲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又是回到了从前。
其实做儿子的,也是这些年,开始一点点了解父亲。村里的娃,当年穿上橄榄绿,其实只有俩原因一是因为很光荣,二是因为……有条出路。为了留下来,拼命地练,终于在第五年,提为了指挥员。算是驻地的原因,父亲认识了母亲,和那个年代许多女孩儿一样,母亲看到橄榄绿,就有一种难言的好感。去81D的驻地找父亲,父亲跟着炊事员们学做了两碗手擀面煎了俩鸡蛋,姑娘觉得,这小伙儿,还挺实在,真的心动了。结婚了,才发现父亲也是缺点挺多,除了对女同志尊重在家不让妻子干重活儿,母亲也是实在想不出父亲有什么实在的优点。
八六年十二月初,27A到了指令,去西南。在此之前,包括14A、01A、12A、67A、46A、47A先后轮值西南重点区域一线。不过81D只有一个R级部门被抽调参加轮值,父亲所在的部门,则是继续驻扎本地。十二月末,连同支援部门,三万四千多人从多个集合点开拔像云岭机动,次年四月份,开始解体47A执行轮值任务。
钱一飞是八八年春天出生的孩子,而他觉得自自己记事那天起,家里时常烟雾缭绕,而母亲,虽然也是很难受,不过也没有难为他,当然,让母亲与一飞都很惊讶的,是二零零六年一飞到消防局工作后,老爷子,把烟给戒了。一九九六年,81D整体转隶AP总部直属,算是机动部门,期间远赴滨南榕海与玉兰市执行过CUSTOM的相关支援勤务,也曾经执行过各种跨区域救援任务。父亲二零一二年退休,一直做到了两杠四颗星星,尽管不少老部下老同事觉得他未能做到橄榄叶加星星挺可惜,不过他和老伴,都挺知足。这些年,总是会想起那些留在西南一线的27A的一百八十个弟兄,自己没有参与西南重点区域轮值,一直平平安安到退休,真的没什么好多想的。
了解的多了,也是对父亲,有了越来越多的敬意,其实在他心里,他一直想成为想父亲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