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为什么这么蠢？这个季节出门前就应该备伞。”蜷缩在报刊亭避雨的她，自问自答，显得有些狼狈。
这一天是阴历七月末，魔都的雨，始终来得这么突然，淅沥淅沥地落个不停。
李嫣儿，二十四岁，一脸清秀，身材高挑，是难得一见的人中龙凤。至少，外表上看着是这样。跟上海很多年轻的外来姑娘一样，她学历不高，从闽南的乡下来此打拼。坚强，同时也倔强。
她上班的单位就在下一个街口，而早上打卡时间已不到十分钟。这时是陆家嘴的早高峰，也根本排不到出租。雨这么大，她该怎么办？
“呼——”风还是将雨珠吹打到了她洁白的面上，冰冰凉凉，透进心里。
“走吧，我送你。”声音很轻，既熟悉，又伴随着一定的陌生感。
雨被从头顶挡住了，一同龄男子正打着漆黑的大伞，西装笔挺地立在她眼前。
她抬眸，“萧然……你怎么……”
“时间不多，边走边说。”比起她印象里的萧然，如今似乎多了一丝冷淡，也不再那么消瘦。
她稍稍挨得近了些，便一同往下一个街角步行。他是用左手举着伞，她注意到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白皙肤色，这是手表留下的痕迹，说明他长期戴表，最近却摘了下来。
萧然，同样二十四岁，李嫣儿高中时期同届的同学，当然也是同乡。他虽然长相一般，可人缘很好，具备一定文学创作的能力，却始终不遇伯乐。多年在杭州上班，做一份算不上太好也不至于太差的文职，照顾还在念初中的弟弟。两人曾在高二时名义上短暂地在一起过一周，后因种种缘由，李嫣儿提出的分手。相识以来，算算也有七个年头了。高中毕业后，其间也曾联系，只是不多。萧然频繁地从杭州来上海找李嫣儿，也只是最近这十几个月的事情。
“有个……半年未见了吧？”李嫣儿主动说起。
“准确来说，打你今年生日之后，至今六个月又十一天。此后我每个月都以各种名义抽一个双休日来上海一趟，希望能跟你见上一面。只不过，都不巧，要么遇上你加班，要么就是跟你失联。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萧然说话时，波澜不兴。
“嗯……今天是周五，不年也不节的，你怎么有时间来这？”李嫣儿似在避开话题。
“辞了。”他答得很干脆。
“辞了？不是干了挺久了嘛，做美食小编又轻松，待遇也还行，怎么说辞就辞？”她惊诧。
“只是一味地干着觉得也还好的工作，安逸地拿着一份相对稳定的工资，这样的生活，不就是个笑话？”这回，他的声线略显僵冷，哀怨的眸子不偏不倚地对上了她，却又在电光火石之间及时收回。
她不知下面的话该怎么接，陷入一阵尴尬的迷思。
“我到了。谢谢。晚上还在上海吗？不加班的话，请你吃个饭吧。”迈进写字楼的大门，她总算松了口气。
“你大概还是没记清，我不需要你说谢谢。”他的话，再次令她面上爬上一丝尴尬，“我送你上去吧。”
他利落地收起伞，便径直往里走。
“不用了，你没有权限，过不了门……”
“嘀。早上好。”智能门禁系统传出的声音，他已经顺利通过人脸识别。
“……禁。”她将最后一个字念出，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
他往电梯的位置偏了偏头，“还等什么？跟上。”
“你怎么……会录入了这里的门禁？”电梯上，李嫣儿问起。
“今天开始，我就在这上班。”萧然依旧保持着些许冷淡。
“杭州那么多亲人，上海无亲无……故。所以……辞职是因为跳槽到这儿？待遇很高吗？”她继续试探性地问着。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不然呢？难道会是为了你？”他的反问句，颇具深意。
“叮。”电梯提示声响起。
“不好意思，我到了。”她赶紧夹着尾巴走出。
“巧了，我也到了。”他也一步踏出了电梯。
“啊？”她又是一阵诧异。
“没错，同一个楼层，你对面的公司，做现代都市情感媒体的。”他则显得毫不意外。
“萧主编，早！”电梯口有个女生在迎接，看上去像是助理。
“不早了……上海，早该来了。”他冷淡道。
“来，这是按照您的要求给您准备好的早餐。”助理递出了一个封着的纸袋。
他伸手接过，“谢谢。小赵，以后对我用‘你’就行，不需要那么多敬语。”
“好的。”小赵点头。
他转而将纸袋递向李嫣儿，“六分热的银耳八宝粥，还有小番茄就当点心吧。”
“你……还记得我的习惯？”她接过的时候，显得有些胆怯。
“这两年你在这边做销售也不容易，多照顾自己。”他浓眉轻蹙，出声温润如玉，“头天上任，有会要开。下班见。”
她望着他的身影，总觉着变得高大了不少。可身高，明明也就这样。错觉？
“嫣儿，想什么呢？快迟到了！”喊话的是李嫣儿的同事夏静。
“好！来了！”
真有这么巧的事？她还在想……
当得知多年未见的初恋情人再次出现在眼前，并可能长期与自己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想这种情况多少还是会有些尴尬的。如果处理方式稍有偏差，肯能会对自己的生活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时候的李嫣儿，意识到自己已是处于这种别扭之中。
________
“所以，如今是遇到伯乐了？”李嫣儿问着。
“在网络论坛上发过几篇文章，上周恰巧被秦总相中，欣赏我的文风，就挖我了。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萧然简略地叙述着，并抿了口热茶。
晚饭时间，两人在黄浦江边一家餐厅进餐。格子桌布，暖色吊灯，玻璃墙壁，透出一道璀璨的江景。李嫣儿近来工作很忙，都没空和熟人坐下来好好吃顿饭聊个天，加之已是周五，此刻无比放松。
“上周相中……这么快就过来，前公司岂不是要你赔付违约金？”她疑惑。
“现公司付过了。”他继续抿茶。
“嗯……好吧。这家平台确实不错，在上海也是排得上号的。当上主编也算是成为高管了，年轻有为。可你不是还有弟弟要照顾吗？”她持续疑惑。
“人，总得花些时间为自己而活。如果不是因为弟弟在杭州，我早就应该……算了，不说也罢。”他欲言又止，语调中伴着些许感叹。
聊到了这里，餐厅中央的三角钢琴传出的纯音乐，很自然地被换到了下一首，很是柔美。
“这是……《奇异恩典》。”她念出了纯音乐的名字。
“嗯，你高中时常弹，比现场这位弹得好多了。”他边切着刚上的牛排，边回忆着。
“哪有？你又过誉了。”她不自觉地低了低头。
“还记得那一年学校元旦文艺汇演，你的白色礼服不知被谁泼了红色颜料，可不足一小时你就得上台，你差点都急哭了。呵，我啊，喊上死党，从画室里抱了两箱的颜料到后台，硬是把白的涂成了彩的。结果呢，舞台效果居然还不错！”对于他们的过往，他侃侃而谈。
“是啊，那时是真要哭了。好在你机灵，躲过一劫。”她也是淡笑。
“虽然事情都过去了，如今回味起来也是挺有意思的。”他说完，将一盘切得零碎的牛排呈到她眼前，再将她那盘完整的牛排端回了自己面前。
往边上使了个眼色，服务生便走了过来，在她的牛排上再淋上一波番茄酱。
“亏你还记得，我懒得切牛排，还有喜欢酸的，尤其是番茄味。”她嘴角扬得更高。
“这些要是记不得了，那说明我当年对你并非出于真心。”他半开玩笑着，继续抿茶。
“现在怎么这么喜欢饮茶？记得以前，你曾一度酗酒。”她好奇着。
“那会儿感情不顺嘛。现在啊，早戒了。”他想当然。
“现在就顺了？”她也很自然地问出。
“两年没交过女朋友了。”他答非所问。
“为什么呢？家里长孙，这个年龄差不多了。”她诧异。
“可能……心里还放不下过去吧。毕竟，曾经沧海难为水。”他给出的答案，“呵。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而她，再次哑了音。
大概这么静默了半分钟，萧然向李嫣儿的眼角很自然地伸出手去。
“怎么？”她猛地往后缩了些许。
“别动。”他并没对上她的眼神，而是相当专注地盯着她的嘴唇。
她只感受到极具温度的指腹，细致地自她的眼角划至唇角，似乎在牵动着她的灵魂。
“总是这样，又吃到头发了。”他说。
不仅如此，他的拇指还轻点过她的唇瓣，指尖上留下一抹番茄酱，并送到自己嘴里吸了个干净。但这一系列动作非常流利，就像事先预演过了千百遍一样。
“嗯，酸的，还挺浓。”他自顾自地点点头。
“李嫣儿！你怎么会在这？”餐厅闯进一位不速之客，怒火中烧地站在了桌前。
李嫣儿起身，当即反问：“那你又怎么会在这？”
眼前这名男子看着年纪尚浅，眉清目秀，身材略高壮，却充斥着一身的戾气。
周围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三人成了焦点。
“我只是跟朋友吃个饭！”李嫣儿主动澄清。
“是什么样的朋友这么重要？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心里要没鬼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男子还是用喊的。
“这边信号不好！”李嫣儿很是委屈。
这时萧然也起身，伸手搭在男子肩上，“小诚，我是萧然。听哥说，哥只是跟你姐……”
“谁跟你哥哥弟弟？”男子翻手就是一擒，另一只手再猛力一推——
“嘭！”萧然撞到了隔壁桌，倒在了地上。
“我告诉你！我不是李诚！我叫张进！是她男朋友！我说呢，怎么还不回来，原来真是会初恋情人来了！”张进更显乖张。
“萧然，没事吧？”李嫣儿慌了，要过去扶萧然。
“你给我别动！”张进一手拿住了李嫣儿纤细的胳膊。
“你才别动！”三名保安已经将张进拿下。
“你们干什么？放开他！”李嫣儿拖着其中一名保安的小臂。
“先生，实在对不起，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餐厅愿付全责……”
“放开他。”萧然打断了大堂经理的话，并被扶着站了起来。
可以清楚看见，他的额头磕出了血，还打在了左眼上。
“你怎么样？”李嫣儿这才又注意到了萧然身上，捧着他的脸仔细看着，又拿出手帕按着伤口。
“李嫣儿你给我规矩点！”张进怒火更旺，仍在试图挣脱。
“行了，我没事。”萧然轻推开李嫣儿的手，并重复道：“我说了，放开我朋友。”
“听见没？快松手！”大堂经理放话了。
保安这才犹疑着，慢慢松开手。
可解去束缚的张进，还是要找萧然麻烦，往前进了一大步，“我要你的命！”
结果，当然还是被保安们制止了。
“还是报警吧。”大堂经理从衣服里取出了手机。
“不用，朋友之间闹着玩，磕磕碰碰总有的。”萧然却将对方的手机推回了衣服里。
“您……确定不需要报警？”大堂经理的汗都出来了。
“送他出去吧，再帮他们叫辆车，让他在外面等等。”这是萧然给出的回应。
“好。那就这么办。快！照做！”大堂经理吩咐着。
三名保安就这么把张进架着往外送。
“萧然！我记住你了！你也给我记着！我……”张进还在嚷着。
李嫣儿羞愧难当，一股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
“啪。”
萧然伸手挡着李嫣儿的唇瓣，“我想你也忘了，比起‘谢谢’，我更受不了你的‘对不起’。”
李嫣儿的窘态更深一层，不再说话，萧然这才收回了手。
“你现男友年龄这么小？还以为是小诚呢。”萧然一手用手帕按着额头，一边还在看似随口地问着。
“嗯……小了我两岁多。”她轻声道。
“行吧，你喜欢就好。去陪他吧，等着你呢。”他撇过头，似乎深怕跟她对上眼神。
可透过玻璃墙壁的反光，她又隐约瞥见了他眼中饱含的酸楚。
“那你……”
“可门口那位才是你的男朋友。”他只是这么一句，冷冷地一句。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清楚双方的立场，便落荒而逃。
随着钢琴曲休止符的画出，萧然的身后则传来似在调侃的一声：“够疼的吧？这血，可是货真价实的。”
他回身，面无表情，脸颊上却划出一道热泪，“这泪，也不是假的。”
其实李嫣儿单独和萧然出来吃饭，这事也不能算出格，怎么说也是老朋友，这点情面还是有的。而张进，显然是鲁莽了，单方面的猜忌引发了李嫣儿的不满。这事也并不是故意瞒着张进的，这种情况下李嫣儿也应该好好解释，吵起来完全是处于她对张进不分青红皂白的态度真的难以忍受。萧然呢，似乎在试图挽回自己和李嫣儿的恋人关系，不过目前也是点到为止，不让自己输了风度更是明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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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的飞机卡在了那边的栅栏上，可是好高啊，你能帮我拿下来吗？”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就这么在街上把李嫣儿拦了住。
“当然可以啦。来，姐姐帮你。”总是充当滥好人的她，自然是义不容辞。
“谢谢姐姐！”小男孩接过玩具飞机。
“不客气啦。”她也报之一笑。
“姐姐再见！”小男孩告别了。
而当李嫣儿要走时……
“我的天！这个月究竟是怎么了？”她的鞋跟被卡在了水沟盖板上。
这天是李嫣儿和萧然见面后的第二天，下午三时许。李嫣儿原本跟夏静约好了喝下午茶，却发生了这种意料之外的事。
她一手扶着栅栏，另一手则握着高跟鞋猛力一拔。结果呢，鞋是拔出来了，跟还卡在那，断得很干脆。
完了，她现在觉得自己这个原本应该美好的周六，是真的完了。
“哒。”鞋跟却被另一只强有力的手直接抽了出来。
“是得在鞋上花点钱了。”这场及时雨，正是萧然。
“不不不！没必要再买一双！”李嫣儿即刻表示不能接受。
“谁说要给你买新鞋了？”他端详着鞋跟。
“啊？”她有点没转过来。
“手给我，然后踩我鞋上吧。”他向她伸手。
她也很配合，一手直接搭在他肩上，光着的那只脚就直接踩在了他鞋上，然后随着他一步步朝着边上一辆拉风的摩托车走去。
她成功坐上了摩托车，“你是要带我去哪？”
“修鞋。”他也上车，往一条弄堂里开。
“叮叮叮……”鞋跟被老鞋匠敲打着。
“师傅，还要多久？”萧然问着。
“再给我两分钟吧。”老鞋匠推了推眼镜，敲得越加仔细。
“你怎么会在这边？”李嫣儿这才问起。
“摩托有道划痕，想送去看看。这不，遇上你了。”他的回答。
“什么时候还买了摩托车？”坐在藤椅上的她，往门外探了一眼。
“就这月初，决定来上海的时候。四个轮的暂时没必要买，可总得有个方便的代步工具吧。想起当年，每周五放学了也像这样，你坐我自行车后边，我带你穿梭大街小巷，把你送到隔壁镇的家里。你还真是轻，到现在也是没怎么长肉。”他再一次描述着过往。
“是啊，那会儿我总是坐在你后面。有回下坡路上差点撞上大卡车，你果断转向，选择撞到墙上。你用身体挡住了正面冲击，弄得自己多处擦伤和淤青，我却毫发无伤。第一时间却还一个劲地问我‘伤着了没？伤着了没？’。我当时啊，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她也娓娓道出。
“好了，试试。”老鞋匠递出了高跟鞋。
李嫣儿伸手去拿时，却被萧然抢先一步。
他还是那么自然地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高跟鞋推到她的脚上，并扣上了扣子。
这时，她清晰地看见，他额上与头皮上还结着痂。为此，不免心生酸楚。
他起身，“上哪儿？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就行。”她婉拒。
“大周末的这么堵，打车来得及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骑车送你了，上来吧。”他已经管自己发动了摩托车。
听他这么一说，她也只好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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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就送你到这儿，我也就不进去了。”萧然将李嫣儿送到了一家咖啡馆门口。
大概是好奇心使然，短暂地往咖啡馆的窗户瞄了一眼，便又管自己发动起了摩托车。
而下了车的李嫣儿，似乎还有话要说：“嗯……对了，昨晚的事……”
“行了，都过去了，早不记得了。走啦，好好玩。”他表现得很是大度，说完便扬长而去。
李嫣儿默默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街角。让她感到最不一样的是，他竟然破天荒没回头。在她的印象里，两人每一次的告别，他永远会回那么一两次头。
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就这么走进了咖啡馆。
“你怎么整整迟到了十五分钟啊？”夏静问起。
夏静大了李嫣儿一岁，是三个月前来这家公司入职的。虽然分属不同的部门，不过两人的办公桌面对面，加之性情很合得来，熟起来自然也就快了。
“路上发生了一些意外，耽搁了。”李嫣儿简略着。
“是么？那摩托车手，就是你的意外？”夏静调侃着。
“没……没有。你都……看到了？”李嫣儿语不成调。
“紧张什么？那么拉风，店里靠窗的都看到啦。快说说，他是谁啊。”看来对方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高中同学，这周刚从杭州过来，现在在咱们对面做主编。”李嫣儿的解释。
“呦，这么巧，该不会是特地为了你来的吧？仅仅只是高中同学吗？”夏静是要问个究竟了。
“别瞎说，人家正儿八经是来上班的。”说这话时，李嫣儿心里头反倒多了几许失落。
“那么第二个问题呢？”夏静提醒着。
“同时还是……还算是初恋吧。很短暂，不过很单纯，毕竟那时都还小。”李嫣儿显得有些惆怅。
“虽然我并不了解他，不过他给我的印象，比你现男友给我的更好。看来跟年龄还是有一定关系的，成熟点的普遍更清楚怎么对你好。”夏静一反常态，凝重着眼神。
“是……是么？”李嫣儿怯生生地问着。
“其实你跟张进之间的问题还是有很多。像他这样不学无术，在保险公司一个月最多拿个三五千，还远不及你呢。你想过没有，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在上海买套房子？退一万步来说，他一个西北人，怎么也不可能跟你回福建生活。当然，你全家，包括你自己，也不希望嫁到那边吧？二十四岁了，虽然不算大，却也不小了。听我一句，好好规划自己的未来吧。有对你好的，真合适的，我支持你。还有别忘了，你弟弟明年还准备出国念书呢，你的压力可不小。”夏静的话，字字敲击着李嫣儿的软肋。
“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我真的很喜欢张进，即便我知道他真的不大可能跟我走到最后。他对我也不差，就是性格太鲁莽了。”李嫣儿还是很矛盾的。
“不过如果摩托车手还在乎你的话，你真的可以考虑考虑。我可是做数据分析的，人家怎么说也是那家媒体的主编，我看他形象也还不差，再者你们又有感情基础，还是同乡，幸福的概率还是挺大的。”夏静继续给出建议。
“好啦好啦，不聊他们啦。难得有个放松的周六，就不能好好过咱们自己的吗？”
和萧然仅仅三次碰面，李嫣儿已然有了一定程度的动摇。再加上夏静说的这些话，似乎也不无道理。萧然是个不错的归宿，可毕竟她伤过他，又怎好再招惹他？再者，现在是跟张进在交往，暂不考虑以后吧，能走一步是一步。
________
“嫣儿，我晚上有约，先走一步啦。明天见。”夏静向李嫣儿道别。
“嗯。再见。”李嫣儿也向她摆摆手。
“嫣儿，下班了吗？”是萧然的声音。
“嗯。怎么了？”她问。
“明天周六，我打算买些食材，自己烧点东西当午饭。你也知道我以前一直没学，上海又没什么熟人，过来指点指点呗。”算不上盛情，但也能叫诚邀了。
自那次不愉快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两人除了上下班时每天都会遇见，午间偶尔串门喝个茶，私底下也没有过任何会面。也就是说，这是那次之后萧然第一次约她。
李嫣儿知道自己不应该应下，不过毕竟萧然对自己这么好，上回还因为自己无辜挨打，不应下又说不过去。算了，反正这周末张进出差，去下倒也无妨。她也了解萧然，那么正直那么善良，两人独处也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
“可以吧。”她颔首致意。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见。”萧然弯起了嘴角，表现出的却仅仅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笑容而已。
这个举动，让李嫣儿更为放心。
萧然说完，便要离开。
“萧然，你还没告诉我你家住哪呢。”李嫣儿对着萧然的背影问着。
“你明早睡到十点自然知道。”他再次没回头。
如今李嫣儿眼中的萧然，真的变了许多。原本成天只顾读书的萧然，由于过于耿直还时常与人发生争执，他的眼里总是“明辨是非”纠结出个对错，可如今竟能成长得如此成熟，李嫣儿是真的没想到。她似乎又对他动了心，不再是因为年轻时的懵懂无知，而是纯粹地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
________
“早知道他会麻烦你开车到我家接我，我就应该事先问个清楚。”李嫣儿略带愧疚。
“李姑娘不用过意不去，这都是我应尽的本分。老板给我开了这份工资，我这个做助理的就是要照顾好主编的工作和生活，当然也包括他的交际圈。”小赵解释着。
周六，将近十一点，小赵正开着车带李嫣儿往萧然的住处去。
“这个萧然，也真是的，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我自己又不是不认路。”李嫣儿嘟了嘟下唇。
“这你还真误会主编了。他平时对我们这些下属可好了，说话都不舍得大声，一般也不让我们加班，能力又强，我们也都服他。不过这话说回来，他还真就只对你情有独钟。我跟在他身边这段时间，客户也好朋友也罢，什么类型的女生没接触过，他却表现不出任何兴趣。今天却让我特地接你，由此可见还是就你重要。”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小赵就这么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
“小赵……我跟萧然，只是还算要好的普通朋友。”李嫣儿主动说明着。
“抱歉，我……可能让你困扰了。”小赵致歉。
“没关系的。可能是我们也没跟你说清楚吧，让你造成了一定的误解，也怪我们。”李嫣儿表示并不是很介意，“对了，既然公司给萧然配了车，他平时怎么不自己开，还非要买辆摩托车？”
“因为主编这些年一直没时间去学车，所以暂时由我充当他的司机。不过哪天当他拿到驾照了，我想他也不需要公司这辆。”小赵回答着。
“为什么不需要公司的车？”李嫣儿追问。
“他完全有能力自己买一辆啊，他这么替公司着想，又怎么会再去动用公司的资源呢？秦总现在可看中他了，他的稿子为公司日进斗金。”小赵继续解释。
“这样子吗？”李嫣儿感到有些意外。
没想到萧然的文笔，真的可以拿来换钱。当年还被同学们一度嘲讽，认为他将文学把玩得再好也没法当饭吃。甚至连她自己，一直以来也并不觉得这个优点对生活来说有多大的实际价值。
“啊？你不知道啊？那见了主编可千万别说我这么跟你说啊！我不是有意透露这些的！”小赵紧张了起来。
“放心吧，我一定守口如瓶。”李嫣儿给小赵喂了一颗定心丸。
“非常感谢！到了，我领你上去吧。”小赵将车子停好，便领着李嫣儿上楼了。
虽然这里算是郊区，不过萧然住的这个小区非常高档，是专门为具备一定能力的商务人士准备的单身公寓。既然在大公司做高管，李嫣儿知道萧然应该住得还不错，可没想过居然能住得这么好。
小赵替李嫣儿解锁房门后，映入眼帘的布置简约却不简单。客厅的餐桌上摆着十来个菜，同时还响着美妙的钢琴曲，却唯独不见萧然。
“主编，李姑娘来了。”小赵对着屋子说。
“好，先让她坐会儿，我还在忙。”萧然的声音。
李嫣儿并不客气，随着声源走了进去，这才看到在厨房挥洒热汗的萧然。许是工作需要，他的一只耳朵还戴着无线耳机。
“咦？怎么进来了？稍等，最后一个了，你喜欢的番茄炒鸡蛋。”萧然边炒边说。
很快，最后一个菜烧好了。萧然走进房间，打开衣柜，一排整洁的衣服被李嫣儿瞄到，他又利落地进了浴室，换了件干净的衬衫又擦了把脸，这才坐回了客厅。
李嫣儿一直都知道萧然有轻度洁癖，可她从来没亲眼见过他的生活环境。今天一见，简直比大多女生还讲究。连桌上十几个菜，摆法都让人看着更有食欲。
“来，这碗粥给你。”萧然给李嫣儿递了一碗八宝粥。
“谢谢。”李嫣儿双手接过。
“你看，你又来了。”萧然摇了摇头，对李嫣儿的客套很不满意。
李嫣儿尝了一口八宝粥，再夹了桌上的几个菜，“话说，你这厨艺都已经炉火纯青了，还需要我指点什么？”
“是吗？我弟弟还总是我嫌火候欠佳。”他开始剥起了梭子蟹。
“不，那不一样，你弟那是吃惯了你爸和你叔烧的。他们两个什么水平？大厨级别。你现在当然比不了。”这是李嫣儿的解释，“不过假以时日，我想超越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你还记得他们烧的菜？”萧然问起。
“记得啊，那味道当然记得。尤其是高二上学期那回，返校时你还特地带了一壶他们做的牛肉羹，那真是太香了，四五个人一会儿就抢完了，一滴不剩。如果还有机会，我还想再尝一次。”李嫣儿遐想着。
“你说的，是这个吧？”萧然伸手，将摆在中间的那道菜掀开。
“哇！牛肉羹！”李嫣儿万分惊喜！
“今天让你吃个爽，没人跟你抢。”他轻笑着，将一整块剥好的蟹肉搁在了她的餐盘上。
“嗯！很入味！这牛肉羹真的很入味！蒸蟹也好吃！你们家的醋也够酸！几年美食小编没白做！”此刻李嫣儿已然被眼前的美食征服。
“稍微配几口红酒吧。”萧然顺手压低了醒酒器，将红酒往高脚杯里加到了三分之一。
“嘭！”两杯相撞，双方都只是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看你吃得这么香，平时在家不怎么烧吗？”萧然问起。
“太懒了，烧菜得去买菜，住处的厨房又小，吃完还得收拾。大多都是叫外卖，或者直接泡面。”李嫣儿略显无奈。
“这样可不行，明明工作这么辛苦。你开心的话，以后常来我这吃，反正平时我也都是一个人。秦总替我安排的这套房子也比较大，没事多带朋友来玩。”他主动提出。
“这不大好吧？”她顾忌着。
“有什么不大好的？跟你都块十年的老朋友了，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话被他说得理所应当。
“我终于成了别人的女人，曾经为你奋不顾身的人……”李嫣儿的手机响起，却又被反应迅速的她立即挂断，然后调至静音，反面搁在桌上。
“不接，没关系吗？”他问。
“没事，估计又是什么推广电话。”她极力隐瞒着。
其实这是张进打的电话，更不想在萧然面前提起张进，以免想起之前的不愉快，还怕张进又在通话中出言不逊，这势必会破坏现在的气氛。可其实她最怕的，还是萧然会注意到她的手机铃声……
“怎么拿薛之谦的《我终于成了别人的女人》做铃声？”萧然凝视着李嫣儿。
“没……没什么。”她不敢说话。
“他待你怎样？”他的眼神再次迫近。
“真没什么，我也不知道铃声怎么就变成了这首。虽然……我手机里是有这首歌。可能有朋友恶作剧吧。”她给出的解释。
“希望……真如你所说的这般。”他晃了晃高脚杯，随后一饮而尽，“好啦，到今日饮酒上限了，不加了。”
李嫣儿感受到，虽然萧然嘴上不怎么说，可还是非常关心非常在乎自己的。即便……自己现在有男朋友……倘若张进懂她能有萧然一半，或许生活中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矛盾。再者，和张进的交往，父母无时无刻不在给她压力，压得她根本喘不过气。年轻的张进不仅不懂得体谅，还总是制造麻烦。
她不禁自问，怎么萧然这么多的优点，时至今日才看得清？而最在乎自己的人，反而却又是被自己伤得最深的人……
________
“这件穿上还行吗？”萧然对着镜子里的李嫣儿问。
李嫣儿由萧然的背后走近，转身站到了对面，伸手整理着他的领子，“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不怎么注意领子，又粗心了。”
“是么？”萧然的问句，短距离地传到了李嫣儿的耳根。
此刻她才警觉，举止是不是太过亲密了。于是低着头，向后退了两步。
昨天还受邀去了萧然家吃午饭，今天又陪他来商场挑衣服。李嫣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的，重新相处下来这才短短月余，竟对萧然毫无抵抗力。想着想着，她又不自觉地再退了两步。
“嘭！”
“啊！怎么回事儿没长眼啊？”李嫣儿身后的女子已经斜坐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李嫣儿赶紧伸手去扶。
“怎么会没事儿？你自己看，我的手表都被碰裂了！”女子嚷嚷着扬出了破损的手表。
“这……实在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撞到你的。多少钱，我愿意双倍赔偿，希望能原谅。”李嫣儿满怀歉意。
“多少钱？这是多少钱能解决的吗？这可是我男朋友特地从瑞士排了队抢购回来的！全球限量也就一千只！”女子骄横着。
周围的人渐渐靠了过来，这让李嫣儿很是难堪。
“这……我……”李嫣儿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怎么了？刚刚谁说双倍赔偿的？”女子还在挑衅。
“姑娘，有什么话跟我说吧。”萧然蓦地上前一步，以可靠的背影替李嫣儿挡着眼前的一切。
“有什么好说的？赔钱！两万！”女子狮子大开口，跟萧然靠得很近。
“两万？那……你左边口袋里的东西又该怎么算？”萧然突兀地问着。
“什么我口袋里的东西？”女子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你摸摸看就是。”萧然的语调依旧不温不火。
女子猛地将左手伸进了口袋，“摸就摸！我……”
“怎么？摸出来看看啊，大家都等着呢。”萧然把握十足地扬着眉。
“不是……什么时候……”女子失语。
萧然伸出右手，一把将她的手腕从口袋中抽了出来！在场的人惊了，她手上握着另一块手表。
“我女朋友的手表从你口袋里找出来，这你又该怎么解释？”萧然淡问。
看到这一幕，最错愕的其实是李嫣儿，她一眼便认出这只手表。虽然并不是她送给萧然的，却是高中时她陪着萧然去买的。她根本没想到，萧然到现在居然还将它留在身边。
“你……你凭什么说这是你女朋友的手表？”女子反问。
“就凭背面刻着一个‘嫣’字，需要她拿身份证对照吗？”萧然脱口而出。
女子将手表翻到背面，果然跟萧然说得一样。
“原来是个贼啊，同时还碰瓷。”
“年纪轻轻，穿得人模人样，手脚这么不干净。”
“就是，偷了人家东西还想再讹上一把，贪得无厌。”
四周议论纷纷，这回，女子的脸上挂满了不堪。
“先生，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您报警。”店长这时站了出来。
几名店员也将女子围了住。
萧然顺手将手表摘回，斜身，女子便与李嫣儿再次面对面。
“报警就不必了。我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场拍照和录像的各位，希望不要发到朋友圈或者微博，人都是有尊严的，也别太较真。至于这点尊严要不要……来，向我女朋友说声对不起，今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萧然一手轻搂在了李嫣儿肩上。
对于这个举动，李嫣儿并未感到不适，只觉着萧然原来这么可靠，这种情况都能完美地应对自如。
“我……对不起。”虽然看着不大情愿，可女子还是道了歉。
“嫣儿，能原谅她的吧？”萧然轻声问着李嫣儿。
“算了啦，手表拿回来就好，没必要把事情闹大。店长，放她走吧。”李嫣儿大度着。
几名店员这才往后退了几步，女子如过街老鼠般落荒而逃。
“啪啪啪……”两人的处理方式，赢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掌声。
“先生，只看见您对服装的品味好，没想到您女朋友对男朋友的品味更好。希望二位今日能逛得愉快。”店长这么对两人说。
“谢谢。”萧然的眼底眉梢，挂上了笑意。
店长转而对李嫣儿说：“姑娘，能有这样的男朋友，真是令人羡慕。”
而李嫣儿，对于店长对两人关系的误解，没承认，也不解释，只是报之一笑。
“帮我取一套身上这款吧，卡的密码是930307。”萧然向店长递出了一张信用卡。
“真有眼光。请稍后到前台来取。”店长双手接过信用卡，便带着员工继续工作。
边上的人，也渐渐散去。
“你到现在还在用我的生日做密码？”李嫣儿郑重地问起。
“这……”，萧然似乎现在才意识到，“大概是习惯了吧，也懒得去想新的，要改的话会有很多都得改啊，六位数的密码永远是这一串。”
“那……这只手表也是随身携带喽？”她继续将注意力转到手表上。
“没，之前搁在这件衣服的口袋里，也挂衣柜里很久没穿了。”这是他的说法。
“那你手腕上手表留下的痕迹又该怎么解释？”她追问。
“我……好，我承认，来上海那天我把手表摘下了。我怕你看到……也会想起以前种种。可是你也知道，这只表我早就戴习惯了，从不离身，即便摘下来了也总是放在口袋里。”他这才说了实话。
“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她的语调也缓了下来，“对了，手表在她口袋，你是怎么办到的？”
“呵。其实很简单，就是这么办到的。”他拿食指刮了下她的鼻梁，透出了少年时的些许顽皮。
“你……这都多大了，还做这个动作，给人看了笑话。”她红涨着脸颊，四处留意着他人的目光。
“摸下你左边口袋。”他却笑说。
她瞳珠滚动，按照他的指示警觉地将手探进左边口袋……
“这是……天啊！”她惊叫。
银白色的吊坠，悬在了她指缝之间。她右手捂着双唇，尽量不表现得那么吃惊。
“来，我替你扣上。”
趁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状况，他已及时出手顺过坠子，双手轻按着她的肩，推她转身。面对着落地镜，他撩起她的秀发后，将坠子悉心地绕在了她纤细的颈上，并将扣子扣好。
“怎么样，喜欢吗？”他稍稍弓身，左手按在她的左肩，右手圈着她的脖子并搭在自己的左手手背上。
“嗯，喜欢。”她略显呆滞地点点头，几番端详过后，又摇摇头，“可我不能要。”
“为什么呀？这坠子也并不算贵重。”他表示不能理解。
“以什么名义呢？”她双目失神，言语冷凝。
他松开了双手，侧身对着她的眼神，“这么多年的老朋友，送点礼物也不为过吧？何况你今天抽空陪我挑衣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谢你。”
“可是，你还是没必要送我礼物。”她还是没想通。
“这是我上周去外地出差，看见喜欢顺手买的，你总不能让我跑回哪里退了吧？不退，再拿去送其他女生也不合适。何况……也没其他女生能让我送……”他自圆其说。
她左思右想，“那……”
“那就收下呗。”说这话时，他伴着些许侥幸与淘气。
“下次不许再这样啊，不然我是要生气的。”她指着他的鼻尖娇嗔着，默许了。
“好啦好啦。要不，作为答谢，晚饭你请了。”他提议。
“你说的啊，不许反悔。”她明确着。
“好，大丈夫驷不及舌。”他淡笑。
“这还差不多。”她满意着。
“你知道么，你今天终于做出了改变。”他笑意渐浓。
“改变？”她茫然不解。
“终于不再说‘谢谢’了。”
萧然的体贴，让李嫣儿看得见也摸得着。她悠然记得当年那个稚嫩的少年，总是感情用事，可以为了她去打架，认为这种方式就能证明自己足够喜欢她，结果闹得全校皆知，让她很是难堪。而如今眼前这个男人，终于懂得怎么照顾人，生活上又有品味。情商也是提到了一定高度，能够做到处事不惊，独自完美地处理各种常人不易处理的麻烦。这样的萧然，令李嫣儿越来越觉得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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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儿，到了。”萧然动了动肩膀。
“嗯？是吗？”李嫣儿慵懒地从萧然肩上把脸拔了起来。
“小赵，你先在这等会儿，我送她上去。”萧然吩咐着。
“好的，主编。”小赵点着头。
“来，我送你。这到你住处都九点了，明早还上班呢。明明让你少喝点的，怎么还是喝了这么多？”萧然将李嫣儿一只手臂扛在了肩上。
“不多……不多……”李嫣儿还迷糊着。
“这还不多啊？”他还在问。
“萧然。”还没走上几步路，她一个转身，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庞。
“怎……么了？”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一切，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是轻扶着她的腰肢。
“你说，你怎么还是对我这么好？你怎么这个时候介入我的生活？”她连问。
“你……你喝多了。”他只是这么说，并侧过脸去。
“醉的人不是我，是你。明明被我伤得那么深，明明被我拒之千里，明明知道我已经是别人的了，明明……可你还是来了……”也不知她此刻是在感动，还是在失意。
“或许我们做不回恋人了，可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对彼此而言，至少也该是超出朋友而接近于亲人的一种存在了吧。”他耳语道。
不说还好，这一说，她矛盾得厉害，阀门失控般地滚下热泪，并往他身上贴得越来越近。而他，心口的跳动不断加速。还是没忍住，在她额上印下了深刻的一吻。
“萧然！你混蛋！”
“嘭！”一块重重的拳头，撞在了萧然的脸颊上。
受到这一重击，萧然躺在了一米之外。
“萧然！”猝不及防的李嫣儿，赶忙过去扶萧然。
“贱人！你给我回来！”张进却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
萧然翻身，单膝跪地，试图起身。
“嘭！”张进又不留余力地一脚正中萧然的腹部，又移出了半米。
“看我不弄死你这个伪君子！衣冠禽兽！”张进又进了一步。
“啪！”
“够了！”李嫣儿也回了张进一个巴掌。
“你敢打我！”张进怒火更盛。
“打你怎么了？跟人家萧然无关！”她极力维护着萧然。
“所以是你主动勾引他的？”他说话已经完全不经大脑思索了。
“是又怎样？”她还是这么喊了出来。
“你怎么就这么贱？”他简直抓狂。
“是我不好，你别为难她。”萧然则替李嫣儿开脱。
“你给我闭嘴！”张进还要接着揍。
“萧然！你快走！”李嫣儿抱住了张进，不许他再往前。
“张进，你怎么看我不要紧，可你误会了嫣儿，就是你的不对了。”萧然已经站了起来，虽然还站不怎么直。
“嫣儿也是你叫的？我跟她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插嘴！给我滚！”张进还在叫骂。
而让张进意外的一幕发生了，总是摆着一副人畜无害且落落大方的萧然，在张进的正对与李嫣儿的背对之下，悄然弯起了嘴角！而且弯得让人感到要多危险就有多危险！
萧然淡定地理了理领子，并用大拇指拭去了唇角的血渍，又亮出明眸诡异地扫了眼李嫣儿，舌尖再缓缓划过上唇，还从口袋里取出李嫣儿的手帕深深地嗅着。最后扬起左手，五指富有节奏地做了个“拜拜”的动作，便转身离开。眼前的这个男人，正如一条吐着蛇信逐步逼近的毒蛇！赤裸裸的挑衅！
“萧然！你给我站住！你什么意思！你这个伪君子！给我回来！”张进想追上去，却被李嫣儿缠得没法往前。
“嘭。”车门被萧然拉上，并扣上了副驾驶的安全带。
“一切都还顺利吧？”小赵一边问着，一边将车子发动了起来，并开出小区。
“尽在掌控之中，全靠张进的配合。”虽然萧然的话是这么说，可面部并未露出半点得意。
“怎么，对于这样的发展还不满意吗？”车里的音响传出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卑劣之极，有什么好满意的？”萧然不屑着。
“这有什么办法？难道她在你心里，还不及这点原则？”一个男人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萧然沉了下来，像只闷葫芦。
“老大哥说得对，能让你违背原则的，那才叫真爱。是吧，高姐？”女人的问句似乎是在调侃另一个女人。
“问我干嘛啊？我哪知道？”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高姐这不是身经百战嘛。”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哎！我手机来电了！有情况，我先去开导开导。”女人这么说着。
“大家说，今晚这事儿能成吗？”小赵问了。
“最多给她两小时。”另一个男人给的预估。
“小江啊，你这资历还是太浅。我觉着吧，不出一小时。老大哥，你说呢？”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要我说，事态都已经这么明了了，应该也就半小时吧。萧然，你怎么觉得？”问题还是回到了萧然身上。
“十分钟。”这是萧然心里的答案，说得很有底气。
“十分钟？还不至于这么快吧？”小赵表示不大可能。
“你还要我怎样？要怎样？你突然来的短信就够我悲伤。我没能力遗忘，你不用提醒我……”萧然的手机，此刻响起了薛之谦演唱的《你还要我怎样》。
他毫不意外地扬起了手机，“听，来电了。”
“什么？”所有人异口同声。
“嘘——别再说话了！”小赵提醒着。
萧然滑动手机屏幕上的绿键，并点开免提，“萧然。”
“嗯，我在听。”萧然回应着。
“能见一面吗？就现在。”说完话，李嫣儿吸了吸鼻子。
“好。就在我家楼下的咖啡馆吧。”萧然报出了地点。
“嗯，等我，就到。”
“嘟。”通话已经被另一方挂断。
“小赵，加速。”萧然依旧僵冷着。
“好的，主编。”小赵吐了吐舌头，顽皮着。
“这大概是你最后一次叫我主编。”萧然显得有些失意。
“另一端的伙伴都听到啦！各就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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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累，这一年来我真的是累垮了。”李嫣儿显得万分委屈。
而萧然，什么都没说，仅仅只是伸手摸摸头，似乎是在分享着她的痛苦。
深夜，小咖啡馆里就剩他们两位顾客。在暖灯的烘托下，气氛显得更为静谧。萧然单方面听李嫣儿倾述，已有一个多小时。
“嫣儿，不瞒你说，我心里是还有你。可是，我只求你能过得好。我相信，张进还是相当在乎你的，否则也不会这般视我为威胁。他年纪还小，你多体谅。两个人在一起不容易，好好珍惜这段感情。不要……不要像咱们当年那样，各自神伤。”闷了一个多小时的萧然，还是说出了这种自己都要作呕的伪善言辞。
“叮。”
此刻，李嫣儿摆在桌上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屏幕上显示“嫣儿，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换作是我，我绝对会选择萧然。”
“差差不多，小赵还在车上候着呢，我让她送你回家吧。是我叨扰你了，以后……还是少见面吧。跟你男朋友好好过。”萧然举起了手机，像是要拨给小赵。
“不，他不是我男朋友。”李嫣儿却冷冷地吐出了这么一句。
听到这里，萧然又收起了手机，并垂下了头。
“萧然，咱们复……”
“慢！”萧然却打断了李嫣儿的话。
他遽然起身，然后迈步，猛烈地将李嫣儿背后的帘子拉了开！
“这……”眼前的这一幕，李嫣儿惊呆了，“夏静、小赵、碰瓷女、服装店店长、餐厅大堂经理……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错，五个人就坐在帘子后面。有戴着耳机在录音的，也有捧着本子做笔记的，更有拿着手机似乎刚发完短信的……他们无不尴尬地面对着李嫣儿。墙上还用各色的图钉钉着事件相关人物的照片，并以红线串联各个人物与事件。
夏静先开口：“嫣儿，我只是恰好路过……”
“没错，你现在所能想到最严重的结果，就是真相。”萧然却主动选择了坦然面对。
还没说完的夏静，听到萧然这么说话，赶紧闭紧了眼，一拳头贴在了自己的额前，根本无颜面对李嫣儿。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李嫣儿向萧然要求着，眼里还留存着一丝期许。
萧然不慌不忙地移步夏静身边，“我的确跳槽到了一家公司，却并不是专门做现代都市情感杂志的，而是一家婚恋咨询公司，还没开始拿工资自己就已经为了这场策划先往公司里贴钱了。时间也不是在一个月前，而是在六个月前。现在让我一一为你介绍——夏静，我想你们应该很熟了。团队的数据分析，也是一名催眠师，必要时深入敌营，伪装成被攻陷方的‘知心姐姐’。四个月前伪装成你的同事接近你，是她向张进告密我是谁还有你跟我在一起吃饭的事，送你到咖啡馆门口时我和坐在里面的她进行过短暂的眼神交流，你的手机铃声也是被她找机会换的，你和张进闹翻后还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请教。她一直在引导你的判断，对我有利的判断。张进还傻乎乎地当她是自己人。”
夏静抬起了头，很不自在地对着笑了笑，然后立马又手气表情低了头。
萧然再指着小赵：“小赵，团队的助理，充当厨师、司机、网管等杂务。她的作用是在你面前提高我的身段。对了，我家里那一桌十三个菜，其中十二个是她提前做好的，就最后一个番茄炒蛋是我自己烧的。为了做出能让你满意的牛肉羹，她特地跟我回到老家请教了我叔。”
小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举起本子挡着脸，简直无地自容。
萧然继续走到“碰瓷女”身边，“高枝，我们一般喊她高姐，万年跑龙套的小演员，演技极高却总被埋没，团队的专业演员和造型指导。我的姿态、腔调、发型、穿搭，都是由她说了算，你之前看到的都是由她设定好的‘伪人格’。还有，手表是事先放在她口袋里的，而你口袋里的坠子则是她替我塞进去的，当然坠子同样是她挑的。”
跟之前二者不同，高姐并未思索该怎么面对李嫣儿，而是直接给了萧然一个白眼。
萧然又转向餐厅大堂经理，“小江，团队的策划，这个局是由他最终完整搭建出来的，其他人再负责各自应该负责的细节。那个请你帮忙的小男孩也是他安排的，就是为了让你的鞋跟卡在水沟盖板上。剧情中，他顺便客串了餐厅的大堂经理。”
小江也不说话，一个劲地摆着苦瓜脸。
萧然开始介绍最后一个人：“最后，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老板，但他不是秦总，我们喊他老大哥，这个团队的创始人，著名心理学家，这个局真正的幕后黑手，我这半年都是在替他撰稿。他可以是餐厅的钢琴手，也可以是服装店店长，更是你对面公司那位秦总的合作伙伴，我们后续会将这个情感案例出一份稿子给那家媒体，这才同意陪我们演这出戏。我时常戴着耳机，就是因为他在另一头随时指导我每一个细节，他总在摄像头里甚至现场观察着我和你的一举一动。”
只见老大哥双手掩面。
“所以，这只是一个局，一个专门为我而设的局？”李嫣儿的热泪再次滚落。
“对，和你成了团队的一个案例，这个复合计划从五个月前就已经开始筹备，并在四个月前由夏静开始最初的执行，又在五个礼拜前让我以全新的形象出现在你眼前，这一切的一切为的都只是今晚的铺垫。”萧然如故直言不讳。
“那你为什么……要将这一切全盘托出？就不能……继续骗骗我吗？明明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到了嘴边的肉……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李嫣儿止不住地流泪。
萧然抓了狂地撕扯着墙上的照片和红线，“是啊，为什么我这么傻，要白费功夫？我也不明白。我只知道这样的自己做作！伪善！千方百计让你喜欢上另一个完完全全不存在的‘萧然’，有什么用？我恨这样不择手段的‘萧然’！当我不再正直不再善良，你确定你需要的是这样的我吗？是吗？”
说完，萧然靠坐在了墙角，一头垂了下来，双手还滴着被图钉划出的血。
相互沉寂了一会儿，还是夏静先开口：“嫣儿，我知道我们这么做过分了，可这些天接触下来，虽然萧然实际上并没有表面上塑造得那么完美，但你也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七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喜欢你，肯为你付出一切。而张进呢，或许你是真的很喜欢这孩子，可你也不是看不清，你跟他真的不合适。提出这个方案的并不是萧然，他这几个月不停地在挣扎，尤其是来到上海见了你之后。今晚他明明可以就这么将你骗到手，可他最终还是选择尊重你，我想对你来说他绝对是可靠的。最终抉择的权力还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上，该怎么办，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我只能说，即便你不会选择和萧然复合，我也不想你继续再和张进走下去。这句话，与萧然无关，完完全全出于我和你的友情……没错，虽然一开始接触你只是当成一个任务来执行，可后来我是真的把你当成好朋友了，希望你能过得好。”
“说够了吗？”李嫣儿出声有些哽咽。
这句话问的是夏静，也不知该怎么继续接，索性就不接了。
李嫣儿双手撑着桌面，似乎用尽了全身仅剩的最后一丝力气，勉强撑起身子，缓缓走出了咖啡馆。
“对不起，是我辜负各位了。”萧然说话时，仍是垂着头。
“啪！”高姐一掌就拍到了萧然脑门上。
“你这混小子！几个月全白费了！不过……干得漂亮！”
“只是这李姑娘一走，是挺可惜的。”小赵低叹着。
“有什么办法？整整喜欢了七年，好不容易成了煮熟的鸭子，人自己放跑的，现在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明天啊，我该去趟公司提离职了。”夏静还在摇着头。
“之前还觉得你成不了事，今天啊，倒挺让我认同的。”小江轻笑。
老大哥燃起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这一票，虽然赔进了不少金钱、时间、精力，也没完成任务，不过算是狠狠地上了一课，不能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