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内鬼
反扫荡胜利后,白小桃被我地下工委接到了根据地,在我党的培养教育下,小桃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妇女干部,后来结婚生子,解放后找到依旧独身的田苏,让几个孩子认她当干娘,一大家子幸福生活在一起,这都是后话了。
陶一康整日里惶惶不安,“扫荡”计划为什么不通过自己而直接传递到上级的手里?是组织上对自己失去了信任?还是?那天拿出点心盒里的白纸团后,他回家真用密写药水涂了一遍,还是一个字也没有。再去西饼店,却再也见不到田苏了。他心头的无名火一阵阵上窜,只想再见到田苏时质问她为什么要用一些没有的东西冒充情报来敷衍自己,但是这股火,他却无人可发泄。又在西饼店里坐了一整天,董恒关切地问:“舅舅,你是在等谁吗?我看你最近情绪不好啊。”陶一康摇头,话都懒得说,心事重重地回书店。盯着妻子的脸,真希望听到妻子说:“刚才,有人来找你了。”但是没有,妻子看见他进店不满地嘀咕:“回来这么晚,耽误我做饭。”“陶伟呢,早该下班了吧?”见妻子一脸的懊丧,他跌坐在椅子上:“腻子啊!他非把这个家毁了不可啊!”
陶伟是陶一康最小的儿子,上面的两个姐姐,嫁得都不错,一家人未免过于娇惯陶伟,他一早就不再读书,却学会了喝酒赌博,开始是找姐姐、姐夫要,后来赌得大了,姐姐们不再给他钱。他就缠着父母要,每一次都赌咒发誓说是最后一次,赌债金额却一次比一次大。直到前年的寒冬腊月被青帮的人脱光衣服吊在树上,要两根金条的本息才放人时,陶一康绝望了。这个书店是用组织经费开的,他已经把所有书款都给儿子还赌债了,两个女儿不止一次地哭着说再往弟弟身上填窟窿,她们就该被扫地出门了,到哪儿还能借出两根金条呢?于是,他突然想起曾经有人说过,黑市上有人收买情报,他哀求青帮的人先把儿子放了,自己连夜去筹钱。青帮的人恶狠狠地说:“我也不怕你拖时间,明天上午不见钱,就卸他一条胳膊,你可赶着紧,四天后就该卸脑袋啦!”陶一康失魂落魄地去人们说的黑市,还真找到一个情报贩子,他那张惨白的脸上涌挂着冷酷的笑,盯着陶一康上下打量:“要救儿子的命,不痛不痒的情报没用,得交人,你交出一名共党,就给你两根黄鱼,要是共党的头目,那就是五根黄鱼。”陶一康抱头蹲在原地,死的心都有。惨白脸踩灭烟头,不耐烦地说:“干嘛呢?让我跟这挨冻呢,你自己都搞不清到底是儿子亲还是别人亲,就别跟我在这耗了,赶紧去给儿子选口好棺材吧!”陶一康“呼”地站起来,因为站得猛,差点栽倒:“不!你拿金条来,我给你交人!”
接头人被捕后,惨白脸又找他继续要人,他说哪有那么多共党,等等,上级再派人来再说。西饼店的盈利,他依然都填了陶伟的窟窿。他不止一次发狠想把田苏当做“燕子”交出去,但是田苏是抗日烈属,并且也没有给过自己任何有用的情报,闹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再把自己栽进去。
半夜,有人敲门,被惊醒的陶一康先去看儿子,见他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心里略安生些,披衣到门口问:“谁呀!”“燕子找你,穿衣服出来!”门外传来低低的声音,听着有点耳熟。“燕子”终于现身了,那也就证明组织上还没有怀疑自己。
门外的人个子不高,穿着大棉袄,戴着棉帽子,一时认不出是谁。“唐小心?”觉得背影有点像,陶一康试探着叫,前面的人不回头,也不理,继续大步往前走。地上的积雪有点滑,陶一康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后面跟。
虽然在汴城住了几十年,陶一康一时竟不知道这是到了哪儿了。矮个子推开一扇门,示意他进去。他进去后,矮个子从外面关上了门。屋里冷得出奇,木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灯旁坐着一个人。等眼睛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后,那人缓缓扭过脸来,陶一康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是董恒!
陶一康近两年突然声称书店赔钱,不再向组织交盈利,已经引起了上级的注意,加上他的接头人被捕牺牲后,组织上对他的怀疑更加深了。以“燕子”的代号回来查内鬼,是董恒主动请战的。当西饼店第一个月的盈利交给陶一康,他却没有向上级交一分开始,董恒就果断掐断了党组织与其他的所有联系,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依然让田苏来接头,但是不再提供任何情报。“你?你是燕子?”惊魂未定的陶一康似乎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就算董恒知道自己贪污了党组织的钱,也不至于杀掉自己吧?董恒起身,拉来一把椅子,陶一康又冷又怕,真的站不住了。“舅舅,问一个问题。你的接头人是不是你出卖的。”因为语调严厉,感觉不像是董恒的声音,他不禁抬眼看他,看见了两道锐利的目光。陶一康打了个哆嗦:“我冷,想喝点热水。”董恒弯腰去墙角拿热水壶时,陶一康刚想站起来,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坐好,不许动!”把他吓一跳,扭头才看见阴影里还站着一个彪形大汉,手里枪管散发出寒光。“喝吧。”董恒把一杯热水放在他手边,陶一康两手捧着杯子足有一分钟,浑身才不再发抖。“除了接头人,你还向他们出卖过什么情报!”董恒又问。“没有,没有,我,我就是拿组织上的钱给陶伟还了赌债。”陶一康痛心疾首的流下眼泪。“好,我暂且信你,但是,汴城你不能呆了,连夜去根据地,至于该怎么处理你,看上级的决定!”“不!我走了,陶伟怎么办!他是你亲表弟啊!”陶一康的精神已经跨了,几乎要下跪地哀求着。董恒闭了闭眼睛,叹气:“舅妈,我来照顾,陶伟如果继续赌博,生死就由他了,我想,你突然失踪后,也许,他会改变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