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话我不知道是老话还是近代才有的,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评判这句话,但是我确实觉得见识少了,相处起来麻烦反而多了。
我已经忘了大概是几年级的事情了,只知道那时候的我还很小,住在山上的银姐姐和对面的威哥哥的学校也还没被冲毁。
那就是四年级之前吧,在一个夏天,又或者是秋天的假期里,我跑去找银姐姐玩,但是漫山遍野也都差不多被我们跑遍了,所以只有往山下走。
而我和她家中间,其实还隔着一户人家,我叫的二奶奶。
二爷爷在这件事之前就已经去世了,所以基本只是活在我印象里的人,依稀还记得他是一个很凶的老头,比我爷爷还要高大,也是第一批为数不多敢不把我当小宝贝的人之一。
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因为我的一次调皮,差点给家里招来多大的麻烦。
小时候的男孩子,不免都喜欢舞刀弄枪的。
当然,没有真家伙,那还不能做一个假把式?
于是在我的要求下,爷爷给我做过3柄木刀木剑,数不胜数的玩具枪,以及做了坏,坏了又做的弓。
搞得后来我都不需要爷爷给我做,我自己拿着砍刀到竹林里去砍一根竹子,然后十几分钟就能做一把简单的弓了,可是却发现怎么也没有爷爷做的耐用。
还记得那天二爷爷到隔壁大奶奶家来串门,一坐就是一下午,瓜子皮和糖果包装纸洒落了一地。
而我那时候每天有个习惯,就是吃完晚饭看完cctv14的动画梦工场还是什么节目,就会骑着我的脚踏车开始在两家的场坝里来回转圈圈,直到太阳落山为止。
我还记得那时候的我居然还想快快长大,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在书上看到满了12周岁就可以自己骑自行车上马路了~
那天的我也是如此,幻想着12岁,马上就能在宽敞的马路上自由驰骋,手里拿着自己粗制滥造的弓箭,这里比比,那里画画,可以说是意气风发~
可转过头,需要的只是我在这两块狭窄的场坝里来回转弯腾挪,可在骑车的状态下本就显得不是特别大的场坝,这一天在又加入两个“新的”参与者后,就显得更加的狭小了。
所以没跑几圈,我就停下了车,骑坐在车上看看落日,看看左右护法,看看眼前回忆往昔峥嵘岁月的两位老人。
于是索性拿起弓箭,开始在场坝里比比划划。
那时候的箭,全是我用竹条削成小条子装制成的,所以不但射起来会在空中歪歪扭扭,更是有可能在射出去的瞬间,划伤扶住箭矢的手指。
刚开始做弓箭的时候,都是爷爷帮我做的,所以每一根箭矢,其实都是将边缘锋利的竹边打磨掉了的,而我却没有这个经验,所以在第一次实验我自己的箭矢时,就在右手的食指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刻痕。
所以说,有句老话说得好,人教人,百遍不会,事教人,一次终身。
但我技术依旧不是特别好,爷爷也没那么多闲功夫来天天给我做,所以我就直接养成了箭不靠手的习惯。
可这样的结果就是准头大大降低!
而且今天我也出现了这样的意外。
本来乱朝天射就有一定的危险系数,而我更是胆大包天的将目标瞄向了二爷爷身后的野花野草身上。
所以,不出意外,还是出意外了。
在连续一两箭都没啥问题之后,我又开始调皮,射了一箭。
但是这次老天爷或许就是要我长个记性,正中二爷爷额头。
后来的过程就不多描述了,无非就是二爷爷摸完爷爷摸,爷爷摸完奶奶说。
反正自那以后,家里就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了弓、箭之类的东西了,当然,一起没有的也还有爷爷自制的好几把鸡毛掸子的杆子···
二爷爷常年是一头短发,但是短发也早早的发白,依旧倔强的朝天竖着,眉眼记不清楚了,但是那一身酒气,却是我怎么也忘不了的。
说来也怪,自我从小的记忆里,好像除了我家,就没有一位爷爷的朋友个子在一米八以下的。
二爷爷不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二奶奶却是女性里面少有的高个子,就算是年近花甲,在我面前也还是特别的高大,和二爷爷有的一拼。
二爷爷也是在那之后不久去世的。
是犯病后喝农药死的。
那天我也正好放假在家。清清楚楚的听见喝完农药的二爷爷在家里嚎啕大哭,大声喊叫。被二爷爷支出去的二奶奶满脸泪水,失魂落魄的从山下飞快的往家赶。
爷爷很快把我拉回了家,不让我过去凑热闹,但是自己却跟着二奶奶上去一探究竟。
反正后来不久,在上学的我每天放学回家基本都会到二爷爷家去吃席,用我们那里的话就是坐夜。
而关于二爷爷的故事,我也断断续续的从来坐夜的客人嘴里听了个大概。
原来二爷爷常年喝酒,是因为身上有病,痛起来难受的很,而对于那个年代的农民来说,只有廉价的酒才能包治百病。
因为没钱,更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医保,买不起越来越昂贵的西药和日益高涨的住院的床位费,更是因为三天两头的做CT做检查。
所以只有哪些自家酿的白酒、高纯度的米酒能压一压身上的燥痛。
可人啊,越老越容易生病,没有人可以例外。
常年酗酒的二爷爷终于又多了风湿、关节炎、腰间盘突出、肠胃炎等等疾病。
而死扛了也不知道多少年的二爷爷,也终于在知道他孙女儿争气的考上了那时候我们村里唯一一个本科学生后,也再无什么远大的梦想。
我想他肯定是有想过孙女儿结婚生子的,他能高高兴兴的抱上重孙子。
可随着他身上的病痛一日日加重,重到哪些过于遥远的梦想,再也牵挂不住他的脚步的时候,他选择了自杀。
那天从地里回来的二爷爷难得帮家里做了好多家务,吃完中饭好好的热水洗了个澡后便躺在床上,二奶奶高兴的以为二爷爷终于愿意下山去治病了,也给自己收拾收拾,准备到我家来借电话给他儿子打电话去。
我对二爷爷他的子女们完全没有印象,反正从小到大,除了刚开始还来玩的威哥哥和四年级以后就去外地读书的银姐姐,我家附近是没有一个玩伴的,更别说哪些和我爸一辈大人。
但是听说他们确实特别孝顺,都挣着想让他们二老去他们的新家住,每人家里都专门在一楼留了空房间给他们,可二老做了一辈子的农民,怎么舍得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更何况家里其实家家户户都有小山头,时不时也还能逮着一两只野味。
住一两天可以,老两口也挺高兴,可一说到去医院啥的,就死活不去,好像生怕自己走不出这个消金窟。
二奶奶是比较支持去医院的,可作为一家之主的二爷爷只要一发话,二奶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所以这天听二爷爷说去医院,二奶奶想都没想就出门了,不过二爷爷又说去给子女打电话后去山外的诊所里买点去痛片,所以当二奶奶高高兴兴在我家打完电话后准备下山买药时,听到二爷爷那撕心裂肺的哭嚎时,终意识到了今天所有的不对劲。
可为时已晚,回到家里,床脚滚落的敌敌畏空瓶和脸色已经开始微微发黑,口吐白沫的二爷爷,终于是结束了他的一生。
我不知道他的一生过得精不精彩,但是我真的知道它的后半生过得极为痛苦。
一时的病痛,我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知道这个将要伴随你的一生。
爷爷那一辈人随然没有经历那些战乱,或许那时候还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但是他们却是伴随着新中国成长,见证了祖国沧海桑田的变迁的一辈人,我坚信他们是除了抗战时期之外,最坚强的一辈人,但就是这么坚毅的一辈人,却被这病魔和贫穷,折磨的晚年以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此后,二奶奶便是一人在家,没了二爷爷以后,她好像却捡起了二爷爷的衣钵,开始固执的要留在山里,没有再提下山享福的任何事。
每每炊烟升起,她是不是也会坐在门栏上,从家门口眺望着山脚,回想以往的点点滴滴。
二奶奶很少到我们几家串门,所以性子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和善,反倒是越来越像二爷爷。
这让我想起了一句话,在你走后,我变得的越来越像你,像你的说话方式,不自觉地模仿你的动作,甚至开始做以前自己觉得可耻的一些事,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得到,你其实依旧还在我的身边。
重回正题,银姐姐和我在二奶奶家左瞧瞧右看看,着实无聊。
于是二奶奶邀请我们去她的房间看电视,自从二爷爷走后,二奶奶就从哪阴暗的主卧里搬了出来,住到了以前她们儿女住过的一间房。
相比起起来,这里特别的宽敞明亮。
一进门,一股特有的还算是老人香,而不是老人臭的味道隐隐传来。
宽敞的房间干净整洁,没有以前二爷爷在时的那一股子草烟味,二奶奶将我们带进来后,便给我们拿了一点糖果,打开电视便走了。
我和银姐姐其实并不是想来看电视,如果要看,那待在自己家里不就可以了,何必要跑出来对吧,所以没一会儿我们便和二奶奶打了招呼继续朝山下去了。
最后我们是怎么回去的我己经记不得了,但是我还记得第二天,二奶奶一大早就气冲冲的跑到我家来给我爷爷告状,说我把她家的电视弄坏了,现在一个台都看不了,爷爷只得在一旁赔礼道歉,可我哪里受的了这委屈,连忙为自己争辩。
可老人越老话越毒,句句戳心。
我知道爷爷只会比我更难受,可又能怎么样,我不可能去打这个长辈,更何况以我的哪个小身子骨,真打起来,还不知道谁打谁呢。
中午吃饭,爷爷又开始对我批评教育,说无论如何,今天要让我自己去解决这个麻烦。
吃完饭就让我背着背篓上去把电视和天线锅带走,去镇里修,看我以后去别人家还敢不敢乱碰别人的东西。
那时候的我听不出这到底是吓唬人的还是真的要我去,在我的想法里,是让爷爷帮我背哪个电视机,可爷爷说让我自己搞我怎么可能背的动。
甚至只要一联想到去背电视,就有一点两腿发软,想着自己要是在路上摔一跤怎么办,自己要是从山上摔下去了怎么办,哼!反正肯定我要伤害自己,让爷爷后悔!
现在想想,实在觉得可笑,居然想着伤害自己来惩罚他人,这有用吗?或许在这个世界上,这招永远只对关心你的人有用。
最终爷爷还是没让我自己去承担这件事,只是让我走到水池上面一点便把我喊了回去,自己去看是怎么回事。
后来发现,原来只是按错了一个按钮。
以前我们用的天线锅来接受信号,所以电视会分为两种莫市,一种是图像+声音,而还有一种模式,是广播模式,里面只有声音,没有图像。
估计就是二奶奶在我们走后不小心按到了,又或者说,确实是我们在走之前关电视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可是除了哪个时候小小的我,谁还关心真相呢?
反正该说的,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没有挽回的余地与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