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向来没什么热气,但是申屠婵及笄,送礼的几乎要将门槛踏破。
春分看着推成小山的礼物忍不住感慨:“老侯爷在的时候,逢年过节或者立功了才有这等场景。”
小丫头春雨年纪不大,但是嘴甜,笑道:“咱们家大小姐讨人喜欢呀,从前我出去,人家听说我是镇北侯府的,都是摇头惋惜,说不是申屠将军在世的时候了,现在我一提我是镇北侯府的,人家都问我,你家大小姐是不是色艺双绝!”
她笑的欢快,春分也被这笑容感染,高兴了一会便提醒道:“可不许跟外面透露小姐的事情。”
春雨上去搂住春分的胳膊:“姐姐放心吧,我们从小伺候小姐,哪里不知道小姐的忌讳。”
两人笑着走远了。
申屠婵正跟冯婴如站在外面的窗子下,冯婴如笑着道:“你看,你做的很好,镇北侯府并没有完全没落。”
申屠婵伸手用指头夹住落下的枯叶,唇角带起一点浅笑:“不是,这不是真的荣光,镇北侯府的荣光不应该是在后宅。”
冯婴如知道她的意思,可是申屠丹林没有继承申屠琅的骁勇,镇北侯府没有别的选择。
但是下一刻,申屠婵就笑眯眯的道:“没关系,只要我还在,镇北侯府总有机会在我手中辉煌,我可以等待。”
正厅里,申屠婵刚招呼太安公主和宁国公主坐下,李静姝姗姗来迟。
两人相见,申屠婵笑着道:“竟没想到李姐姐这般赏面!”
李静姝笑着上前给两位公主行礼。
宾客到齐,这边也要开始了。
乐工们一边奏曲一边吟唱祝词。
云南王妃六旬左右,身体健朗,一头青丝乌黑,目光炯炯有神,此时唇边含笑,十分温和的样子。
她坐于主宾位,前来观礼的客人纷纷在观礼位坐下。
寻常开礼是由父亲或者其他长辈代劳,申屠婵没有父亲,是申屠丹林开礼。
申屠婵一身檀色华服,冯婴如盥手后缓步上前,她执起梳子轻轻在申屠婵头上梳了几下。
之后申屠婵起身走向早就准备好了的云南王妃。
罗帕上呈的是徐氏生前的发簪,通体青翠欲滴的翡翠簪子。
是徐氏仅剩的遗物里头最贵重的一样了。
云南王妃看着她开始高声吟诵祝辞。
申屠婵跪坐在云南王妃跟前,听着头顶传来的祝福声有些恍惚。
直到云南王妃为她梳头加笄她才醒过神。
加笄结束,云南王妃在她起身时小声道:“今日起,你就真的长大了。”
这话只有她们两个人听见了,申屠婵感激的看了看她。
及笄之后要跪拜父母,申屠婵父母尽失,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受她的礼。
老夫人看着申屠婵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申屠婵越长越像申屠琅,她美丽,聪慧,若是申屠琅和徐氏还活着,不知何等的骄傲!
及笄礼之后自然要有宴席,刚坐上宴席,李静姝便笑着道:“申屠妹妹花容月貌,不知这鲜花将来落入谁家!”
这话声音不大,只有同桌的两位公主和仙蓉郡君,冯婴如听见了。
申屠婵已经走了过来,自然也听见了。
冯婴如有些不高兴道:“李姐姐,论起容色你才是国色天香,京都翘楚。”
以色侍人是妾室们的事情,大家夫人哪个不是端庄大方,秀外慧中。
李静姝笑着看了看冯婴如没有再说什么,虽说京都城的女孩子们交友不会看对方眼前的风光或衰落,但多少不会如从前一般心诚。
申屠婵倒是好命,冯婴如半句话都不肯让她吃亏。
申屠婵走了过来,她一只手轻轻搭在冯婴如肩上,笑着看李静姝:“我自是要排在李姐姐之后。”
李静姝却突然不说话了。
太安公主看着申屠婵笑了笑,在她觉得自己已经了解申屠婵的时候,好像又不了解她了。
若说她记仇,可是她有时候也一点也不把细枝末节的事情放在心上,若说她是做大事的人,许多时候一点小事她又分毫必争。
让人一时半刻无法下定论。
申屠婵仿佛察觉了太安公主在打量她,她抬起头对着太安公主一笑。
在太安公主以为,她不会对着李静姝说什么了的时候,她却笑着道:“李姐姐,听闻你擅女红,贵妃娘娘的屏风,帕子都出自你手,我祖母快要大寿了,我想绣一副喜鹊登枝,你能对我的绣品指导一二吗?”
这话说的便是挨在一起的宁国公主和申屠祺都听明白,申屠婵有话要对李静姝说。
李静姝眼波流转,她似乎在片刻间思索申屠婵害她的可能性。
谁知这片刻就被申屠婵抓了个正着,笑着道:“姐姐,今日是我的好日子,这都不能依我吗?”
是了,这是申屠婵的及笄礼。
李静姝笑了笑起身:“好啊,妹妹带我去吧。”
申屠婵向几个女孩子赔礼,失陪片刻。
两人相携着往申屠婵的院子里去,仿佛真是密友。
申屠婵的手是冰凉而纤长有力的,李静姝的手却是温暖而柔软的。
李静姝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玉。
申屠婵突然笑道:“李姐姐不怕我真的狠心在自己的及笄礼上动手脚吗?”
李静姝眯眼笑着看申屠婵:“你不会的,申屠,你其实很清楚吧?”
申屠婵疑惑:“什么?”
“你或许根本活不到成亲,这场宴席,也许是你一生中除了出生,唯一,也是最后一场宴席。”她笑着阳光而明媚,仿佛在说申屠婵美好的未来。
申屠婵也扑哧笑了,她笑得以袖掩唇,最后道:“李姐姐,早知如此,我便去参加孙夫人的葬礼了,据说十分隆重,便是郡王妃级别的葬礼也不过如此。”
李静姝重重的摔开了申屠婵的手,怒喝道:“申屠婵!”
申屠婵含笑看着她,死死的看着她。
微风微微拂起墙上的藤蔓,李静姝耳边的步摇也跟着微微摆动。
李静姝在这对视里有些挫败的闭了闭眼,孙氏虽有污名,但葬礼并不简陋,反而完全是按照了一个超品贵妇人的葬礼办的。
李向山对外坚定的相信自己的夫人是被害的,他为了哀悼自己心爱的夫人,坚决茹素半年。
可是李静姝越看越觉得可恨。
申屠婵在试探她,在试探她知不知道孙夫人怎么死的。
她恨申屠婵,但是她更恨李向山。
她想杀申屠婵天经地义,但是她却不能想杀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