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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而已

她从长夏醒来 欧阳筱洛 1155 2024-07-07 11:32

  离开的前一个下午,我坐在炕头,听她讲1958年到1962年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我听她讲,明白吃糠咽菜这个词的真实性。

  我看着她,她的眉毛快脱完了,眼皮耷拉下来,满是褶皱的手时不时去抹同样布满褶皱的眼角。

  我想,她年轻时一定美丽极了。好遗憾,那个时候,她的青春不知觉消逝了,未曾留下一张相片。

  她说,这一生快要到尽头了。我心头一颤,想说,别这么说。我最终发现那句话会卡在喉咙里,我说不出。我不知道怎么结束这长久的沉默,也许是以她下去做饭告终。

  夜里,她早早入睡。我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和我十几年间见到的别无二般。她翻身,惊醒。迷迷糊糊让我快睡。她大概是做梦了吧,会梦见什么呢。我想起白居易的《琵琶引》里那一句:夜深忽梦少年事。她也许会梦见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吧,可惜,我见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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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就要离开了,早早起床,她已经在收拾做早饭了。院子里雪还未消。春天到了,空气依然冷冽。

  我们要离开了,她又开始抹眼泪了,和每一年的情景一模一样。我上车了,我不想面对这种场景,我选择逃避。想起那句歌词唱,无情的人往往最深情,就当作安慰罢。她这大半生,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子女年少时外出求学,谋生,她掉眼泪。成家后远离故土,她舍不得。唉,有什么办法呢。

  她没有办法,我们也没有办法。

  龙应台写过:

  所谓父母子女一场,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渐行渐远。你站在路的这一端,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然后,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必追。

  加缪在《局外人》里写了一个小职员默尔索冷眼观世,始终用一个看客的眼睛对待身边的人和事。但我不是默尔索,无法被动地接受,也不是一个怠慢的观察者。也许他是一个看似冷酷无情却看清世间规则的人,一个真正清醒的人。而我做不了局外人,也不想清醒。

  车子开动,我就使劲挥手,想让她看见。车子急速地颠簸,开出去好远了,我回头坐好。一路上一直在想待在家里的这一个月,我在一个下着大雪的清晨穿了厚厚的靴子去过老屋。那个坡很长但并不陡。狗窝被雪覆盖,驴圈空空的。母鸡也已经搬去了新房。大门没锁,那把生锈的大锁挂在上面。我推门进去,瞬时觉得满眼冷清。院子里的草被除过,院墙上是一片一片的青苔。我在曾经生活过的窑洞里转来转去,案板、炕头,白瓷砖的灶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各个角落都是蜘蛛网。

  靠近大门的地方有棵梨树。秋天时,果子压弯了树枝。我望着光秃秃的枝丫,不知来年它还会开花结果么。

  又做梦了。

  我梦见童年时走在回家路上,远远望见老屋的烟囱冒出缕缕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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