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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夏

她从长夏醒来 欧阳筱洛 2760 2024-07-07 11:32

  壹、

  “沈煜,我要结婚了。”

  “我会去的。”

  沈煜放下手机,目光不经意扫过立在屋角的人形衣架,青绿色的大袖襦裙式礼衣静静地裹在没有温度的衣架上,在午后的阳光下,弥漫开诡异的光泽。

  沈煜穿上礼衣,这是她的嫁衣。

  礼衣是深衣制,类翟衣而无翟纹的大袖连裳,素纱中单、蔽膝、大带、革带、袜、舄等。层数繁多,层层压叠,很是繁琐。衣料上绣着唐草纹和宝相花纹,寓意婚姻的缠绵长久。

  沈煜坐在梳妆镜前,细细给自己化了妆,还原的唐代红妆,腮上胭脂红艳,沈煜默默在心底吐槽古人的审美。

  唐装陪唐妆。

  沈煜打开一旁的匣子,金钗被阳光照射着,正反着光。

  花了不少时间打理头发,沈煜缓缓佩上金钗、步摇、髻饰花、鬓唇等饰品。当最后一件饰品佩戴完毕,天边最后一抹光亮隐没在地平线,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花钗青质连裳,青衣革带韈履。”

  沈煜突然想到当年年迈的教授在讲钗钿礼衣时提到的诗句。

  “陶桃,你说你爱唐朝,你说你想要一场真正的唐式的婚礼,你穿着钗钿礼衣,青绿的衣裙,满头银饰;丈夫身着绯红,与你红配绿。”

  “陶桃,你知道吗?我这身装扮,是想在你的婚礼上穿的,我和你的婚礼。可是啊,我终究忘了一件事,你虽然到处撩,可你喜欢的,到底还是男人。”

  “也对啊,两个女人,怎么可能穿出红绿两色?”

  沈煜自我嘲讽着,末了,对着镜子勾出一抹苦笑。

  贰、

  沈煜和陶桃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她们曾是最好的闺蜜,陶桃大大咧咧,性子有些像男孩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调戏”姑娘;而沈煜安静沉稳,不苟言笑。

  两人高中三年是同桌,上了大学又是同一专业,同一班级,还是室友。上学的时候,陶桃就很喜欢逗沈煜,撩她,撩完就跑。而沈煜,虽然没有说什么,可一颗心早已完完全全给了陶桃。

  陶桃的婚礼上。

  那个说着要一场唐朝的婚礼的女孩穿着裁剪得体的白色婚纱,笑容甜蜜,看向新郎的目光温柔似水。

  “你愿意娶陶桃小姐为你的妻子吗?照顾她,爱护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我愿意。”沈煜坐在一众宾客间,深情地望着台上的姑娘,和新郎一同许下誓言。

  新郎新娘相拥亲吻,座位上的沈煜突然落下了泪。

  “I want to take this woman to my lawful wedded wife,to love her and cherish her,for better or worse,for br /oorer and richer.”

  英文版的结婚宣言一遍遍回荡在脑海,沈煜一杯,一杯,一杯,任凭酒精的灼烧感袭击喉咙,袭击肠胃,似千杯不醉。

  陶桃和丈夫携手走来,敬酒。

  说起来,她的丈夫,当时也是沈煜的哥们啊。

  “我的请帖是你的喜帖

  你要的一切如今都变成我的心碎

  你总是太清醒我始终喝不醉

  连祝福你还逼我给”

  沈煜突然想起《婚礼的祝福》的歌词,面前陶桃的身影有些模糊,她知道,她大概,醉了。

  那,陶桃,祝你幸福。

  那天回家的路上,沈煜出了车祸。

  叁、

  一年以后。

  “沈煜,我有宝宝了。”

  “恭喜啊。”听着电话那头陶桃喜悦的声音,沈煜轻轻勾了勾唇角。

  挂断电话,沈煜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进厨房。

  沈煜左腿有伤,是那次车祸的“杰作”,她要瘸一辈子了。

  说来奇怪,两人年少时曾找算命先生算过命,老先生捏着胡子,慢条斯理地说她俩是命格相克,彼竭我盈,彼盈我竭,你的福是我的祸,你的祸是我的福。

  陶桃不信,沈煜却深信不疑。

  她曾看过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东西,知道这种克会给人心理上带来伤害,和人身上的灾难,而这么多年来,她也的确受伤过无数次,大伤小伤,轻伤重伤。

  陶桃大喜,她险些丧命。

  但这也有好处啊,只要看看自己的近况,就知道她的傻姑娘过得好不好了。

  沈煜笑着将邮箱里的邮件删掉,就在陶桃来电话前一个小时,她收到了公司的邮件,她,沈煜,被辞退了。

  肆、

  几个月后,陶桃分娩。

  难产。

  “保大保小?”

  “保大。”

  产房外,沈煜随着陶桃的家人一同焦急等待着。一天了,指示灯依旧亮着,明晃晃的扎眼。

  “陶桃,你不要有事啊,你看我都这样了,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对吧?”沈煜抱着头,心里暗自祈祷。

  这几个月,沈煜向很多公司投过简历,无一例外,石沉大海。她素来知道残疾人不好找正常的工作,可她没想到会如此艰难。

  这个世界,其实还是更喜欢完整与完美。一切美好的,都更容易被人接受,就像一个小孩子会本能地选择新且干净的玩具熊,而不会选择破旧的那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时间,走廊静悄悄的,没有声响。

  忽然手机振动,沈煜掏出手机,点开亮着红点点的邮箱。她被一家心仪许久的报社录用了。

  另一边,突然爆出一声痛哭。沈煜转身,医生手中的病危通知书刺痛了她的眼。

  陶桃。

  手机自手中滑落。

  命格相克,彼竭我盈,彼盈我竭。

  是不是,只要我此时此刻有难,她的福就到了?

  是不是只要我死了,她就不会死?

  沈煜望向窗外,六楼,刚刚好。

  陶桃,请你一定要好好活,连同我的一份,狠狠地幸福下去。

  有人惊呼。

  自由落体的感觉很刺激,然而只有一瞬。

  傻子,你自由了。以后你不会再因为任何人的幸福而遭遇不幸。

  病房里,意识即将涣散的陶桃突然睁开眼,目光悲戚,眼角有泪珠滑落。

  三分钟后,指示灯灭,医生叹着气走了出来。

  “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尾声、

  “你们命格相克,此消彼长,此长彼消,她福你祸,她祸你福…”

  算命先生的话犹在耳畔,只是在货车驶过的轰鸣声里,她们漏听了最后一句:

  “彼此折磨,一亡俱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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