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除夕夜被拦门外
“我不是和你说别回来吗?”
“哪有嫁出去的女人,还回家过年的?!”
我刚推开车门,还没下车,就听妈妈冷着脸对我这么说。
她站在大门口,牢牢地挡住回家的路,表情也像身躯一样坚定。
我一下子就懵了。
她看我没有动作,恨恨又往前走了两步:“你还不赶紧走!一会儿你弟弟就带女朋友过来了,你赶紧走,别坏了你弟弟的运道!”
话音刚落,爸爸从屋里走了出来,我求助般看着他。
“爸,为什么不让我回家啊!我都到门口了……”
爸爸看着我叹了口气:“小玉,你妈说的对,你赶紧走吧。”
一股酸涩直冲眼眶,我忍住要掉的泪:“爸,我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我带了好多东西,西洋参,海参,车厘子,还有给弟弟……”
妈妈表情放缓,往后车窗看了一眼。
我连忙哀求说:“我先把东西搬下来,有什么误会,我们进屋慢慢说好吗?”
我已经开了六个小时的车,因为过年,高速很难走,我一路上没吃没喝,就为了不用在服务站排队。
如今,真的很累,很累。
我带着希冀看着妈妈,希望她能心疼我的疲惫和憔悴。
但……
“不行!”
她强硬的回绝了。
“把东西留下,你人必须回去。”
爸爸已经打开了后备箱,搬着一张车厘子经过时,他叹息着:
“小玉,你走吧。规矩就是这样的,嫁出去的女人在娘家过年,会穷一整年,你不要害我们。”
“趁着现在还早,没几个人看到你,赶紧走,赶紧走!”
“可是……”我忍不住说了出来,“可是我已经离婚了!”
走?我又要往哪里走?
听到我这么说,爸妈豁然转过头来,眼神如刀:“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哽咽着:“我怕你们担心,一直没和家里说,想到家了再……”
然而话音未落,却见妈妈深吸一口气,态度越发强硬:“离婚了,你就更不该回来了。带衰全家的!”
爸爸也怒不可遏:“你还有脸回来?离婚了,我怎么在村里抬头做人!”
他们关上了门,动作又急又快,仿佛多一秒,我就会冲进去。
这一刻,他们面对的仿佛不是女儿,而是仇敌。
在此之前,因为疫情,我已经两年没有回过老家了。
和李松霖离婚后,我租了小房子住,平时可以用工作麻痹自己,但越靠近过年,心中就越是空落落的。
我太想回家了。
想家里的院子,院子里的鸡鸭,也许还会有一只大白鹅;想我的房间,靠北,一到下雨天墙壁就阴出水来,杯子也总带着霉灰味;想村里大树下,一边听老人讲着古,一边聊着村里的各种八卦;还有许久未见的小姐……
我给家里所有人都买了礼物,那么大一堆,全是我用心挑选的。为了把东西都带回去,我租了一辆车,为了赶时间,最后一波加班过后,紧赶慢赶,总算在一大早到了家门口。
然而,我梦中的归属,如今,却连门都没有敞开。
我开着车,在乡镇繁华的车流中孤独逆流——大家都欢天喜地的回来过年,只有我,在另一侧车道无处可去。
太累了。
又渴又饿,浑身仿佛散架一般,盯着方向盘时都出了重影。而在这偏僻小镇,也根本没有宾馆大过年的还营业。
我缩在车里,仿佛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犬。
第二章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趴在方向盘上,嚎啕起来。
从小到大爸妈的偏心,离婚时的鸡飞狗跳,工作的忙碌和开车的疲惫……委屈与酸楚如山洪爆发般倾泻了下来。
我哭到浑身发抖,不能自已。
天已经黑了,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捏着手中细细小小的烟火来回跑动,家家户户都弥漫着馋人的香气。
而我,我只能从后备箱里翻出两瓶牛奶,将车窗重新关起来……
这除夕夜的喧嚣如此动人,唯独热闹不属于我。
启动,点火。
我踩下油门,终于明白——
家,我永远回不去了。
…
大年初一的下午,我回到了我小小的出租屋里。
和李松霖离婚后,我直接从他家搬了出来,然后就住在了这间出租屋中。
离婚的理由很简单,他父母嫌弃我生不出孩子。
结婚一个月,我就被催生了,一直催了三年,三年里我被迫做了无数次检查,吃了无数奇奇怪怪的所谓帮助受孕的药,却一直没动静。
直到我决定做试管,夫妻两人都做了检查,才发现原来是李松霖的原因。
他的精子质量太差了,活性为0,根本没法让女人怀孕。
报告出来,李松霖跪在地上求我,不要让他父母知道这个消息,保留他的尊严……
我同意了。
但我早该想到的,眼睁睁看我精神和身体被催生折磨三年,却还能隐忍不说的李松霖,他根本就是个无能又自私的懦夫!
我帮他瞒住了公婆,然而那些尖酸刻薄的催生还在继续,甚至已经丧心病狂的在家日日烧符水……
我终于再也无法忍耐,把这件事告诉李松霖,他又一次求我,让我忍一忍……
一瞬间,我心灰意冷。
三年时光,无休止的羞辱,而身边这个男人,本该承担责任的我的丈夫,却是这样懦弱又自私。
我提了离婚:“好聚好散吧。”
李松霖最终还是答应了。
但我却低估了人性的下限。
……
结婚住的房子是他婚前买的,写的他父母的名字。但实际上一直是我们在还贷款,所以我们两人几乎没有存款。
还贷款的份额,抵消了结婚时的三万彩礼,自然,也没有什么财产可以分割。
一个行李箱,就把我三年婚姻中的一切都装走了。
多么可悲,可怜,又可笑。
回到出租屋,我一头栽倒在床上,从精神到身体的疲惫,让我连动动手指都难。
年,便这样过去了。
……
上班后,一下子忙碌了起来,高强度的工作让我忘却了这连番的伤痛。
“程玉,你来办公室一下。”
说话的是小组项目负责人郑和光。
去年我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发现了几处错漏,报告上去后,据说为公司挽救了几百万的损失。
那之后,郑和光破格提拔,让我加入了一个公司级的项目。
项目组人均大佬,我追赶的很辛苦,但我的进步也是肉眼可见……我由衷感激他。
坐下后,郑和光看我神情严肃,不由笑了起来:“别紧张,是个好消息——程玉,去年的项目奖金下来了,发工资时应该会到账,你留意一下。”
听到奖金两个字,我心里一个激灵。
难道这就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大概是二十万,注意查收。”
20万!这么多?
我一下懵了。
郑和光看着我的表情,仍是信赖的微笑:“你做的很好,进项目组之后进步更是飞速——参加项目只是一个渠道,但你没辜负它,把握的很好。”
我瞬间有些眼眶湿热。
发奖金的那天,我鼓起勇气请郑和光吃饭,他比我大八岁,听说也有过一段婚姻,西装下的精悍肌肉曾在温泉露出,至今仍让公司的女同事们念念不忘。
如今,我请客应当在分寸之内。
但,是否又会让他感到为难呢?
他看着我的眼睛,在我忐忑又后悔时微微一笑:
“不胜荣幸。”
和谐的一顿饭结束后,郑和光主动帮我拉开座椅:“我送你吧。刚好顺路。”
但我知道,我租的房子很远,根本不顺路,只是很感念这份温暖。
哪怕这只是绅士的基本品格。
……
我离婚后租住的地方,是个老小区。
来到楼下,看到楼梯上的灯又坏了很多,还亮着的也一闪一闪的,似乎下一秒就会暗了。
摸索着走到门口,在拿钥匙的时候,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有光从门缝里漏出来。
房子里有人!
一股寒意窜上了脊背,我捏紧钥匙,立刻转身想要下楼!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我惊惶地后退了一步,看到一个三角眼,身躯瘦小的男人吊儿郎当站在门口,正放肆地打量着我:
“你就是程玉?”
他眼神中是毫不客气的衡量估值,最后似乎是满意起来。
“长得还行嘛……你妈说你没人要了?没事我不嫌弃——这是你住的房子?行吧,两个人一起住,你还能给我做做饭什么的。”
他自顾自说着话,一切都仿佛理所当然。
我强忍住恐惧问:“你是谁?你怎么进去的?”
男人笑起来,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表情中带着鄙薄与得意。
“我?我是村里的刘先鹏,你不认得了?果然大城市上班记性不好啊!”
“你妈说你没人要,我家要是给20万彩礼,你就是我的人了——这不,我得先验验货呀。”
刘先鹏,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好像是……是隔壁村的一个二流子。他初中没毕业就在社会上混了,偷鸡摸狗,五毒俱全。
这样一个人,现在站在我面前,说着这样的话……
我牙齿打着颤,根本不敢想他话里的意思,只努力问清楚:“你是怎么进来的?”
“哦,这破门呀。”
男人撇了下嘴:“我动弹两下,就开了。”
能找到我住的地方,甚至还知道我离了婚。我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爸妈,在第一次婚姻的不满足中,二十万,就把我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