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梁清清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马上去校门口,去校门口等家里的人接她回去。
雨还在下,梁清清的脑海里响起了“梁清清”细弱的声音:“按照原设定,咱们这次登不上迎新晚会的舞台,女主角会因迎新晚会大放异彩,而女配,伤了腿,再也不能跳舞……”
“你不要说话了,好好撑着。”
梁清清走得很快,但宋循还是赶了上来,他把伞罩在梁清清的头顶,自己身上也有了雨水的印记。
“你的伞忘记拿了。”
梁清清道了声谢,撑开自己的伞,一步错开了和宋循的距离。
宋循暗叹一声,然而有些放心不下:“发生什么事了?”
“是有急事。”仅四个字,不愿再多言。
不久前还跟她说笑的少女,如今奄奄一息。这样的事,她却避无可避,只能直面。然而,她的坚强多少有些强装的意味,她本来就不够坚强,只是因为这样可以让自己看起来固若金汤。
她忽然有一种想要逃避的心理,然而“梁清清”在这具身体里。
她不喜欢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生命逝去。
宋循见她不想说,也就没有追问,只是和她一起,往校门口去。
“你……”
“我今天晚上回家,家里已经来人了。”
梁清清稍稍平静了些,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跟班主任请假。
周六可以回去,但周五要走,必须得家长跟班主任请个假。
梁清清有拨通了家里的电话:“乔叔,麻烦给班主任请个假,我刚才忘记说了。”
“大小姐放心,已经请好了。”
半个小时不到,四个请假的。
吴海放下手机,一边喝茶,一边翻看着学生名单。
一来一回至少得耗费两个小时。
梁清清查探了一下越来越微弱的“梁清清”,咬了咬牙,她不能这么干等着。
她拿出手机,再次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乔叔,不用派人来了,我打车回去。”
乔管家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就听见听筒里传来的“嘟嘟”的声音。
梁清清挂了电话快步往外走,对门卫报了一声:“高一一班梁清清!”
出了校门便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停车!”车子刚刚停稳,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报了个地址,那师傅一声“好嘞”,便冲进了雨幕。
“师傅,追上前面那辆车!”
宋循这一年来,头一次看到梁清清如此失控,怕她出了事情,立马拦了一辆出租车。
他方才便想说和她一起走,然而,她动作太快,根本没有考虑给他这个机会。
周五晚上的路上,比其他时间要拥挤许多。
明天是休息日,很多人都喜欢在周五晚上聚餐。
所以,堵车了。
乔管家派的人也堵在路上了。
梁清清心里焦急。
不远了,不远了。
她查看了一眼路况信息,就这一段比较堵,过去了就行了。
“师傅,大概会堵多久?”
“不好说,少说半个多小时,正常情况下一个小时左右,但有时候也会堵两三个小时。”司机师傅很有经验地回答。
梁清清看了一眼路边,当机立断,“师傅,我在这儿下车,不用找了。”
雨还没有停,她撑开伞往前跑。她撑开的是今天刚买的伞,蓝色的格子,很是好认。
后头一辆车,也下来一个人。
虽然这一年她有好好锻炼身体,但也禁不住一直这么跑。
“要是实在见不到也是天注定,你不要这样……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闭嘴!”
“梁清清”咧嘴笑了笑,好霸道啊!
梁清清怕她撑不过去,一边往前去一边摸出手机。
“给你看一眼他们的照片。”
被她放进了私密文件里。
“等等就能见到他们了!”
“梁清清”没有回应,但梁清清感受到了,她还在。
死亡意味着什么?
梁清清很早就在想这个问题。
阿姨收留了她,却又早早地离开了她。她或许并没有多喜欢这个养活她的阿姨,但她在的时候,总觉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她不在了,虽留下一套房子,身子有处安放,可她的心确实漂泊的。
一个人的消逝,像是石子投湖。石头沉入湖底,它自己不在意,却不知已在湖面搅起阵阵涟漪。
阿姨的消逝,她是那涟漪,周围的人也知道阿姨,有时候,她会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有关她的过去。
可她呢?“梁清清”。
梁清清想。
“梁清清”连身份都是假的。她的亲人不知她的消逝,就算她死去了,别人的口中也不是她的故事。人们怀念时,不知是谁。若是有地府,若是有地府……
她以肉身换取灵魂的自由,可她也不该被遗忘。
梁清清心绪难宁,脚下不敢放松。
顶着肆虐的雨,脚下踩着积水,梁清清一步一步,愈发坚定。
混着雨水的风起,将伞掀翻。梁清清一下没有掰回来,心里着急,决定不打了,想将它收起来,然而这伞很不顺她的心情,掰正不容易,收起来也艰难。
眼前模糊一片。
“啪——”伞被一把砸到地上。
然而刚刚落地,她立马起身,拿起没收好的伞往前跑。
宋循刚刚赶过来,只看见她的背影。
他打了个电话,又去追梁清清。
不远处传来吃痛的声音,下着雨,他听得隐隐约约。迈步向前,果然是梁清清。
原本乌黑飘逸的长发现在被雨水淋成了一绺一绺,浑身上下,一眼看不到一丝干燥的地方。
梁清清抬眼,看到了宋循。
她没出声,也没打算和他说什么,只是尝试着起身,却被宋循一把拉起来。
“谢谢。”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宋循的声音发闷。
“是朋友。”梁清清轻声吐出三个字。
“那为什么……”
“我自己可以解决。”
宋循微微蹲下身子:“上来。”
梁清清正要往前走:“我自己……”
可以两个字还没出口,宋循将自己的伞塞到她的手里,“你要回家?帮我打伞。”
虽然宋循依旧用着那温和的声音与她对话,不知怎地,她竟从中听出了一丝火气。
想到“梁清清”,她咬咬牙,爬上了他的背。
“谢谢。”
“我们是朋友。”
雨不停地打在伞布上,那声音钻进耳朵里,以前的梁清清会觉得那是催眠曲,现在的她觉得,像是催命的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