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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彼此彼此

长夜漫何时 锦未央 5059 2024-07-07 11:48

  灵墟剑派第八任掌门青城子,死于孽徒谢碧琢之手。

  孽徒谢碧琢,毒杀亲师。废武功,囚于灵墟崖底……终生。

  第十六年,向书亦误入灵墟崖底,结识孽徒谢碧琢。

  第十七年,谢碧琢自灵墟崖底脱身。

  第十八年,灵墟剑派向书亦谋反,协同谢碧琢挑起宗门之争。

  同年,谢碧琢被向书亦击杀于灵墟剑派立派石碑前。——《长夜漫人物志·碧玉难琢》

  ——

  向寻欢陪在向书亦身边这么久,也算知悉一些她的脾气秉性。此刻,他知晓向书亦的心不静。

  应该是因为沈漫漫所说的那一番话。

  向寻欢曲起膝盖,手肘支着膝盖,手撑着下巴,目光幽幽落在向书亦的脸上:“那女人是谁啊?三两句话竟叫你如此魂不守舍。”

  向书亦眸光淡淡瞥了向寻欢一眼,“我师妹。”

  向寻欢愣了愣,“师妹?”这层身份倒是他没想过的。

  “你上山的时候,她早就逃了,你自然不知道。”向书亦摩挲着自己的指节。

  向寻欢对于向书亦以前的事情知之甚少,他没怎么问过,向书亦也不怎么说。

  “你不杀她?”向寻欢挑了挑眉。

  “杀她?”向书亦轻笑起来,那般轻蔑不屑,“她那生如蝼蚁般弱小的人,也配让我杀?”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沈漫漫的轻视。

  她从来都看不起沈漫漫。

  说起来,这三年陪在向书亦身边,向寻欢或多或少也听到过无量门里的传言,只不过都是半真半假,难免夸大其词。

  无量门前身是灵墟剑派,有不少人都很会见风使舵。向书亦上位之后,也不会做无谓的挣扎。门内的弟子多数还是灵墟剑派以前的成员,所以经常会提起几年前的事。

  向书亦对此并不在乎,只要听不进她的耳朵,她也很无所谓。但是如果让她听到了,那他们是死定了。

  向寻欢随意拉过一个锦枕,躺下来。“你很讨厌她吗?”

  向书亦靠在另一侧,淡淡道:“算不上。”

  向寻欢瞧着她的眉目,“此后你们应该也没什么交集了。”

  “嗯。”向书亦淡淡应了声,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

  六年之前,向书亦还是灵墟剑派的大师姐。

  向书亦和沈漫漫的关系并不算亲切,也谈不上过于疏离。两个人之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向书亦天生性子比较冷,她八岁拜入灵墟剑派,那会儿性格已经稳固了,改变不了太多。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也懂得看人脸色。

  谢红颜继任掌门之后,向书亦就是灵墟剑派的大师姐,一向沉稳。因着性格冷淡,与旁人不怎么说话。

  沈漫漫很敬重她的大师姐,一直以来,她觉得除了师父,大师姐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无论是哪一门课业,剑术还是心法,大师姐都是最好的。

  沈漫漫和向书亦的性子天差地别。

  沈漫漫年纪本就小,又是一直养在灵墟剑派的,记事起就是在灵墟剑派,性格比较寻常。比起向书亦更活泼一些。再加上年纪小,经常围着师父打转,很讨人喜欢。

  一直以来,也算相安无事。

  直到……向书亦误入灵墟崖底,结识了谢碧琢。

  谢碧琢关在灵墟崖底十几年了,小辈对他的事并不清楚,甚至不知道“谢碧琢”是谁,也不知他犯了什么罪。

  向书亦第一次误入崖底,只是偶然。

  谢碧琢是个怪人,被锁在岩石上。手腕脚腕全被铁链洞穿,然后深嵌在岩石上。让他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活活困死在里面。

  “我知道你,你是谢红颜带回来的那个孩子。”谢碧琢的声音很哑。

  向书亦停住脚步,看着漆黑的洞口,“你是谁?”

  “谢碧琢。”

  这个名字向书亦第一次听。

  她八岁入山门时,那会儿谢碧琢还没有犯下滔天大罪。她后来随着谢红颜一道云游,也不知谢碧琢所作所为。

  “你叫……书亦是吧?”他准确无误说出了向书亦的名字。

  向书亦的名字是谢红颜取的。

  她盯着洞口,有许多疑问,却没有问出口。

  “我知道你本来的名姓,还知道你父亲是向一行。”

  向一行这个名字,在武林可没什么好名声。

  “谢红颜全力保下你,念你无辜。不过想来……你在灵墟剑派这么多年,她也不是全然信任你的吧。毕竟你是向一行的女儿,她总会提防着。不是吗?”谢碧琢挑拨离间的本事旁人都比不上。

  向一行,武林一害,最后被仇家追杀上门,身首异处。斩下的脑袋被挂在向家门口的大树上足足挂了十几天。

  而向书亦,是那场灭门里唯一的幸存者。而她,也见证了所有的一切。

  如果不是谢红颜救下向书亦,她大概也死在了那一天。

  谢碧琢笑起来:“我听说,谢红颜还带回来了一个小孩儿,一直养在身边,当亲生孩子来养。说不定……以后灵墟剑派的掌门,就会是那个小孩儿吧。”

  “你还小,可能感觉不到。你爹是向一行,你的身份被人知道了,只会被整个武林所不齿。你只有在灵墟剑派的庇护之下,才能活着。一旦没了这庇护……你该如何?”

  ……

  谢碧琢那时的挑拨也只是一部分,其实那时候向书亦隐约已经有了反意。

  谢红颜总是对沈漫漫多加纵容,倍加宠爱。

  而对向书亦日益严苛。

  无止境的否定,总会让负面情绪积聚,迟早爆发。

  而这其中的契机,是向书亦偶然听到了谢红颜和沈漫漫的对话。

  “师父,大师姐可厉害了,你新教的那个功法,她一天就学会了。”沈漫漫同谢红颜说。

  谢红颜只是淡淡说:“不过是照猫画虎,还差的远呢。”

  沈漫漫摇摇头:“不是啊,大师姐真的特别厉害,我们都比不上她的。”

  谢红颜笑了笑:“你只要努努力,很快就能追上来的。”

  “师父啊,你为什么总对大师姐那么严厉啊?”任谁都看得出来谢红颜对向书亦的挑剔。

  “漫漫,你师姐和你不一样。她的心不静,很容易走上歧路。虽然她看起来很沉稳,但是她的心……定不住。我怕她有一天,终究是会走错了路。”

  “为什么……”

  向书亦没听完后续,但是她也听出谢红颜对她的态度了。

  谢红颜不信她。

  一直不信,总觉得她一定会错,一定会输,一定会步入向一行的后尘,是吗?

  向书亦很沉得住气,她去找了谢碧琢。

  谢碧琢和灵墟剑派其他人不一样,谢碧琢有很多方法。他并不是纯粹的灵墟剑派弟子,博百家所长,心法和内功都更上一层。如果不是因为如此,当初他毒杀青城子后,不至于折损灵墟剑派大批弟子才能捉住他。

  向书亦是个聪明人,她看得出谢碧琢的目的不简单。她看似是在按照谢碧琢的话做事,看似是在被谢碧琢摆布,实则……不然。

  向书亦在谢碧琢那里学会了很多,却一直没有放谢碧琢出去。直到一年以后,向书亦功法和心法都有所成,才放谢碧琢离开灵墟崖底。

  此后一年,谢碧琢一直藏在灵墟剑派之中。

  向书亦的谋反开始布局。

  谢碧琢是个疯子,处处都可窥见。他的野心和目的性不比向书亦弱。

  向书亦想要整个灵墟剑派,谢碧琢也想要。除此之外,谢碧琢还想要谢红颜。

  对于谢碧琢和谢红颜之间的纠葛,向书亦并没有听出多少。谢碧琢每每都是戛然而止,不肯多说半分。但是唯一无法遮掩的就是,他对谢红颜抱有巨大的怨憎感。

  谢碧琢和向书亦之间,一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双方都想着在计划成功后杀了对方。

  谢碧琢千算万算唯独算错一步,以至于自己进了死局。

  他算错了向书亦。

  向书亦是一个比谢碧琢还要心狠的人。

  她的野心比谢碧琢更甚,做事比谢碧琢更绝。

  杀谢红颜和沈漫漫,她毫不犹豫。

  如果不是因为沈漫漫最后带着谢红颜逃了,很可能灵墟剑派立派石碑前也会溅上谢红颜的血。

  向书亦之所以没有步步紧逼,是因为她知道谢红颜活不了。重伤到那种地步,华佗在世也回天乏力,只有死路。

  彼时,向书亦就站在山门前看着沈漫漫带谢红颜逃走。

  谢碧琢质问她:“你怎么不追?!”

  “她一定会死,我追与不追,都是一样死。”向书亦的话云淡风轻。她就这么轻飘飘地去论他人生死。

  谢碧琢满脸阴婺,“沈漫漫呢?她死不了。”

  向书亦转过身,看着谢碧琢,“她那种废物,谢红颜一死,她就没什么价值了。以后若是她来寻仇,我便杀了,她不来,我也不会多管。”她从来都不把沈漫漫放在眼里。

  “谢红颜一定会死吗?”谢碧琢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向书亦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舍不得?”

  “不,她该死。”谢碧琢答的毫不犹豫。

  向书亦盯着谢碧琢,“那……轮到你了。”她抬起手,袖中素手一伸,凛冽的劲风瞬间扑过去。

  一掌击中谢碧琢的心口。

  速度太快,谢碧琢来不及挡。

  一瞬间,谢碧琢被击飞,后背直直撞上山门石碑。

  “噗!”他吐出一大口血。

  那一掌向书亦用了十成功力,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且不说谢碧琢没有设防,就算他去接这一掌,也不见得能挡得住。

  谢碧琢没有料到向书亦会这么突然下死手。

  向书亦向前走了两步,把谢碧琢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她微垂着眼眸,那样睥睨的姿态,仿佛在俯视蝼蚁:“怎么说谢红颜也是我师父,虽然师徒情分尽了,但是好歹曾经也有过。杀你,也是理所应当。日后黄泉之下,你再与谢红颜理清纠葛吧。”

  谢碧琢捂着自己的心口,他的五脏六腑几乎都被那一掌震碎。向书亦是真的又狠又毒,狼子野心!

  “你这孽障!”谢碧琢狠狠盯着向书亦。

  “我与你相比,无非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你杀师,我也杀师,彼此彼此。”向书亦漠然开口,“你死后,我就将你埋在这石碑之下。好歹也是灵墟剑派的弟子,不是吗?”

  充满了嘲讽意味的话语,字字玑珠。

  “向书亦!”

  谢碧琢临死之前,也仅是叫了一遍这个名字。满腔的恨意不得解,因为向书亦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了结了他的性命。

  谢碧琢死,谢红颜伤,沈漫漫逃。

  那一日,灵墟剑派上下血洗一番。

  那一日,也是向书亦与向寻欢的相逢之日。

  而向寻欢,则是亲眼看到了向书亦杀谢碧琢的场景。按理说常人看见了,都会避之不及。偏偏向寻欢不是常人之一。

  向寻欢对向书亦记忆最深的一句话就是“你杀师,我也杀师,彼此彼此”。

  那个语气调调除了向书亦,别人都说不出来。轻描淡写地说了那滔天的罪责,仿佛犯罪之人不是她一样。

  向寻欢是真的觉得向书亦很特别。

  特别到……被她深深吸引。

  确切来讲,他觉得向书亦身上有一些和他同质的东西。在接触后发现也确实是这样。

  就是那种由内而外,坏掉的感觉。

  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在逐渐的崩塌。

  也许就是同类之间的相互吸引,所以向寻欢接触向书亦特别顺利,甚至很安然地留在了向书亦身边。

  向寻欢本没有姓氏,有名无姓,只有“寻欢”二字。他和向书亦在一起后,也随了向书亦的姓氏。对外称自己名叫“向寻欢”。

  至于他的身份嘛……

  说好听点,他是无量门掌门的入室之宾。

  说不好听点,他不过是向书亦的面首罢了。

  不过向寻欢对此心安理得,不仅不觉得这个身份不妥,还很喜欢自己的这个身份。

  他们在一起三年多,既没有爱人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夫妻间的忠贞。如果要概括他们二人的关系,怎么也概括不出。

  总而言之,有向书亦的地方,向寻欢一定会在她身侧,从生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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