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六日,江北市。
老式的单元房外长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知了不知道躲在哪棵树上声声叫着。
秦颂打着哈欠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径自走到冰箱前拿出提前冻好的半个西瓜。
他抱着西瓜惬意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根两指宽的铁勺,对准西瓜最甜的中心狠狠挖了一大勺果肉。
就在他享受着这个午后时,屋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响:
“秦颂——”
那是他对门邻居李诗晴的声音。
自从十五年前起他们就是邻居。
作为老小区为数不多的同龄人,两人打小一起长大,也算是传统意义上的青梅竹马。
“来了!”
秦颂穿上塑料制的黑色凉拖,左手抱着西瓜,右手开了门。
开门的瞬间,夏日的暑气铺面而来。
屋外李诗晴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左侧靠近耳朵的地方还别了一只鹅黄色的长方形发卡。
她今天背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挎包,右手正垂握着一把没打开的遮阳伞。
见秦颂出现,她立刻兴冲冲地说明来意:
“江北大学的麻将社教练这会儿在文化宫挑人,你陪我去看看呗。”
“好啊。”
秦颂没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李诗晴从初中开始就迷上了麻将,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加入个社团什么的。
这件事儿她已经在自己耳边念叨了好几天。
如今得知那个教练终于来了,秦颂居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文化宫离他们小区并不远,步行五分钟就能到。
早年的时候,文化宫并没有麻将馆的存在。
直到十二年前,麻将被正式归为竞技运动,相关的各种比赛应运而生,麻将运动一下子变得火热起来。
目前预计全球有七亿人打麻将,国内光是注册登记的职业选手就有近三千万。
渐渐地,各地文化宫都开始修建名为“竞技馆”的麻将比赛场所供人们使用。
二人还未走进竞技馆,便已经感受到里面透出的凉气,纷纷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了进去。
出人意料的是,竞技馆今天比往常要空旷许多,而几乎八成的人都围在中心位置的那个麻将桌前看着什么。
甚至有挤不进去人群的观众跑到二楼的走廊上,半个身子伸出栏杆也要往下看。
此起彼伏的赞叹声从人群中传来。
秦颂听了会儿,发现他们讨论的是那个正在打牌的女孩。
据说她从早上一直赢到现在,甚至已经十六连庄。
他不太熟悉麻将,不清楚这具体算什么水平。
但是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那个女孩应该是今天全场当之无愧的最强高手。
也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李诗晴便挤入人群中没影了。
秦颂不想和他们人挤人,便走到一旁看起竞技馆内张贴的麻将规则。
“竞赛麻将采取的是日本麻将的规则。
一二三万,六七八筒这样连续三个同花色的手牌就是一个【顺子】
三张二筒、三张发财这样三个相同的手牌就是一个【刻子】
两张相同的牌就是【雀头】。”
秦颂看着这些名词感到有些头大,接着他的目光被海报下方那几张浅蓝色的便签纸所吸引。
上面用有些稚嫩的字体解释着这些规则,应该是某个小朋友的笔记,上面写着:
“顺子和刻子都是三张牌一组。
4个三张一组加1个雀头(对子)就能和牌了。
差一张就能和牌的时候叫【听牌】
如果一张牌已经打出去,但是又胡这牌有关的牌,那就只能【振听】。
振听后只能自摸。”
这边,秦颂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麻将规则。
那边,活力四射的李诗晴正快步向他走来。
“怎么了?”
秦颂偏头看向她,只见少女眼睛亮亮地邀请道:
“那边的牌局二缺二。
那个叫席玉的女生连赢了十七场,我想和她对打一局。
你要一起吗?”
“行啊。”
秦颂回忆着刚刚看过的规则,心想刚好到牌桌上练练手。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李诗晴便兴冲冲地拽着他的胳膊往那边走。
原本围观的人群纷纷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路。
不少人都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年轻。
秦颂甚至能听见其中的窃窃私语:
“这俩人是谁?敢来挑战席玉?”
“没准是什么高手呢。”
“不能吧,席玉可是上过电视的呢。
这俩人我都没见过。”
“初生牛犊不怕虎呗。”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秦颂二人已经在麻将桌上落座。
坐在东风方向的席玉朝他们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秦颂坐在南风场的方向,按东南西北的顺序来看,他刚好是席玉的下家。
这个顺序有一点特殊性。
那便是秦颂可以“吃”上家席玉的牌。
比如秦颂手中有“二三筒”或是“三五筒”这样缺个四筒就能成顺子的牌。
这时席玉打出“四筒”,秦颂就能吃掉她的手牌,相当于手中有了一个可见的顺子。
秦颂一边思考,一边摸牌。
当众人都把起始的十三张手牌整理好后,他听见人群中隐约传来吸气声。
这些声音都是针对席玉的。
此时她的手牌为:
【二七万;一筒;六筒*3;红中*2;白板*2;发财*3】
这副起始手牌可以说是比较不错了,无论是和大三元还是四暗刻都很有机会。
四周的观众又想起了今天席玉在牌桌上堪称魔鬼的统治力。
如今见她摸到这样的起始牌,和牌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
不少人已经开始偷偷打赌,席玉能在多少巡之内听牌。
此时,有人注意到了秦颂的手牌,同样感到有些吃惊。
他的手牌为:
【一万*2;二三万;二五七条;二筒*2;红中*2;白板;发财】
这副手牌不好不坏,甚至开局摸到两张红中牌本身还算不错。
只要将红中碰掉,后续就能解锁很多胡法。
只可惜,他的对手是席玉,而且他手上红中、白板这样的役牌都是席玉所需要的。
特别是那两张红中。
两人手上各有两个红中,席玉不可能放弃大三元,秦颂应该也不会轻易将其打出。
这样一来,他们二人之间便陷入了僵局。
那张红中便是破局的关键。
虽说两人手上的红中数量相当。
但没人会认为两人的水平同样相当。
大家纷纷都在好奇席玉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将对手的红中逼出来。
秦颂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在开场的第一巡中果断打出了一张【发财】。
见他打出这张牌,席玉搭在手牌上的右手食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就在众人以为牌局会这样暂无波澜地继续下去时。
在第八巡摸牌的时候,秦颂摸到了牌堆中剩下的那唯一一张【白板】。
胜利的天平已经悄然倾斜。
两张关键的手牌如今都在秦颂手中。
就连那些席玉的忠实支持者,此刻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此时秦颂的手牌为:
【一万*2;两万;三万*2;五七七条;二筒*2;红中*2;白板*2】
俨然已经做成了七对子,只要打出两万或者五条便可以听牌。
离胡牌只有一步之遥。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秦颂毫不犹豫地将那张摸来的【白板】打了出去。
“什么啊,他会不会打牌啊?”
人群中有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却被他身旁那人用胳膊肘撞了撞,示意他去看四位选手的手牌。
只见剩下的两万和五条全都被人捏在手中。
秦颂无论打出哪一张牌,最终都无法胡牌。
但不管怎么说,秦颂把即将听牌的局面改的满目全非,还是让周围人大为不解。
在众人眼里看来,这完全是脑子发昏才会做出的决定。
不过场上的席玉却有着不一样的想法。
她那堪称神级的感知力,让她在此刻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她盯着桌面上那张关键的白板,果断选择了碰牌。
“碰!”
本来按照她的思路,她手上已经有两个白板,场上又打出一张白板。
如今八巡已过,场上无论谁摸到第四张白板都会打出。
她完全可以等到最后一张白板出现再碰牌。
但在秦颂出牌的那一刻,那近乎本能的直觉驱使着她碰了牌。
就连席玉自己都分不清,她在那个瞬间感受到的是恐惧还是兴奋。
她的情绪波动转瞬而逝,随后认真观察起秦颂面前的牌河。
牌河就是每个麻将选手已打出的手牌。
有经验的选手可以从对方的牌河中判断对方的听牌状况。
席玉盯着他的牌河看了很久,久到不少围观的人都开始悄悄打量起秦颂来。
观察代表重视,席玉的重视意味着对手的强大。
而秦颂也在她的碰牌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两巡过后,席玉果断打出一张【六条】。
一旁的教练见状有些惊讶。
他看出来席玉是在故意给下家喂牌。
可是从秦颂的牌河中,完全看不出他需要六条的样子。
但席玉却如此笃定又准确地打出了这张牌。
这种诡异的直觉让教练都有些咋舌。
在接下来的几巡之中,她更是像开了天眼似的连续给秦颂喂牌。
随着秦颂不断地吃、碰,他的手牌只剩下四张:
【三万*2;红中*2】
那两张原本用来钳制席玉的红中,如今已变成秦颂的拖累。
按照日本麻将的规则,这两张红中如果无法碰出去,那将直接导致他无役。
无役便是无法和牌。
在席玉绝对不可能打红中的情况下,这两张牌已经成了个烫手山芋。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秦颂接下来要将红中打出去时,他却始终没有动作。
席玉也不着急,稳坐东风,只等他的红中。
不料,在比赛只剩四巡的时候情况发生了逆转。
席玉听牌了。
【三四六万;五万*3;红中*2;发财*3】
这也意味着如果她想继续胡大三元,那必须打出三万或六万,在碰掉红中之后胡五万的顺子。
不过一旦打出三万或六万,那她就会进入振听状态。
想胡牌只能靠自摸。
且目前只剩一张绝张五万。
席玉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牌,食指摩挲着两张红中的牌背。
这两张想胡却胡不了的红中,在两巡之间已经变成了她的棘手问题。
明知道自己想要的红中就在秦颂手里,可即使自己步步紧逼,对方也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思虑再三,她最终决定改和。
“六万。”
她打出一张六万,将手牌改成:
【三四五万;五万*2;红中*2;发财*3】
虽然从牌面上看这副手牌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内里胡牌的思路已经变了。
这副手牌胡五万的刻子,她不再振听。
不过她手中的两张红中也不再用来胡大三元,而是作为一对雀头留在那里。
在场的人无不惋惜。
为了胡大三元,席玉不仅错过了四暗刻这样的大牌,期间还拆过自己的手牌给下家送牌。
最终却是遗憾收场。
同时,不少人对于秦颂的看法也在悄然改变。
这场比赛明显是秦颂和席玉之间的拉锯战。
而席玉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
这个年轻人一出场就能把席玉牵制到改胡的地步,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展现。
有些胆子大的人已经偷偷拍下了秦颂的侧脸照,想利用网络识图看看对方是不是什么隐藏的麻将高手。
就在众人以为秦颂会将红中牢牢握在手中时,他却果断将手里的【红中】打出。
不知不觉间,整个场馆内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张红中。
所有人都在感叹秦颂运气好。
他但凡早一巡打红中,席玉估计早就胡大三元了。
只有席玉和教练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秦颂的每一次出牌的时机都很关键。
他总是在席玉不需要的时候打出某一张牌,精确到已经不可能用运气来解释。
看似席玉一直在穷追不舍,实则秦颂始终以逸待劳。
比如此刻,席玉再度面临选择——
碰牌红中则有机会胡大三元,但打出一张手牌后自己将再次进入振听状态。
或者再次放弃红中,依旧等待那个绝张的五万。
席玉的食指在一张红中的上方点了点,没做任何表态。
她意识到,秦颂手里的剩下的那张红中才是关键。
她还有一次摸牌机会,那张牌将会决定未来的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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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役】:日麻中特有的组合,常见有42种,在日麻中即使凑成了4个顺子/刻子+一个对子的组合,无役的情况下也无法胡牌。
【无役】:手中的牌没有组成任何役,最终导致的无法胡牌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