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也就是潘正道与艾米从美国回到上海后的第二天。

　　下午3点钟。

　　李幻本来正在数字护盾公司他自己的办公室中看着助理袁妍不久之前送过来的一份重要文件，这时，他接到了艾米打来的电话。

　　电话中，艾米说潘正道此刻正在环球金融中心底层的咖啡馆等他，让他去那里商谈事情。

　　挂断电话后，李幻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今天是工作日，又是找我去谈事情，潘总为什么不在总裁办公室，而是跑到咖啡馆去了？”

　　李幻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他将手中正在看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然后就出了办公室，乘坐电梯向艾米在电话中所说的那间位于环球金融中心底层的咖啡馆而去。

　　一进这间咖啡馆，李幻便在一个靠窗的角落看到了潘正道的身影。

　　见李幻来了，潘正道微微笑了笑说：“坐，陪我喝个下午茶。”

　　李幻依言坐在了潘正道的对面，然后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将饮品清单交还给咖啡馆的服务员后，李幻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艾米的身影。

　　此时正值工作日的下午，咖啡馆里的人并不太多，除了他与潘正道所在的这一桌之外，另有四五桌人坐在不远处，在一边品尝着美味，一边看似随意地闲聊着。

　　“不用看啦，艾米没过来，就咱俩。”潘正道见李幻的目光看向四周，似是在寻找什么，便出言解释了一句。

　　李幻闻言点了点头：“潘总，我在电话中听艾米说您有事找我？”

　　潘正道也点了点头，肯定地说：“嗯！电话是我让艾米打给你的，因为这个事情怕是只有你可以办好。”

　　李幻没有立刻接话，而是一瞬不瞬静静地看着潘正道，等待他的下文。

　　潘正道说：“‘新天计划’走到今天差不多有一年半的时间了，接下来就到了要密集出成果的日子。作为‘新天计划’的项目总监，我相信你对项目各方面的进展是最为清楚的。当然，我今天找你要谈的并不是‘新天计划’的事情，我对‘新天计划’各项目在预计的时间出成果根本就不担心，我今天要跟你讨论的是需要综合‘新天计划’各项目的成果，来做的一件事情。”

　　潘正道说话间，咖啡馆的服务员将二人所点的饮品端了上来。

　　喝了一口咖啡之后，潘正道继续说：“李幻，如果我想在计算机中将一个人的一段记忆还原成为可供观看的计算机影像，你觉得难度有多大？”

　　“将人的记忆还原成计算机影像？”李幻重复了一遍潘正道的问题。

　　潘正道点了点头，肯定地说：“嗯，就是将人的记忆还原成计算机影像。”

　　李幻沉思了片刻，郑重地说：“您说的这个问题，其实与构建游戏场景有些类似，只要用于构建场景的数据足够多，足够精细，同时用于构建场景的计算机的算力足够强大，在这些条件均可满足的情况下，我们就可以在计算机中构建出一个如真似幻的游戏场景。所以从理论上讲，将一个人的记忆还原成为计算机影像是完全可行的。”

　　“就是说，要做成这件事情，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记忆数据足够丰富，二是计算机的算力足够强大。”潘正道对李幻的观点做了一个总结。

　　李幻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因为只是还原已成既定事实的记忆中的场景，所以有这两个硬性的前提条件就足够了，剩下的就是要编写一套用于记忆还原的软件。”

　　“那能否根据这些已有的记忆数据，经过演算，得到新的记忆数据？”潘正道面带关切地问道。

　　看着潘正道一脸关切的样子，李幻若有所思，顿了顿才说：“您的意思是用这些已知的记忆数据，推演出本不存在的记忆数据？”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潘正道肯定地回答。

　　李幻又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这在理论上也是可行的。这就相当于游戏中的开放剧情，玩家在游戏中经历过什么并不是事先设定好的，而是随着玩家在游戏中游戏进程的不断推进，由算法按照游戏中各种事物的发展逻辑推算出来的。所以，要想实现您说的这种效果，那就还需要有一套合乎现实事物发展逻辑的推演算法才可以。”

　　“如果由你亲自操刀，实现刚刚的那套还原软件与这样一套推演算法，你觉得需要多久？”潘正道问。

　　李幻闻言笑了笑：“潘总，将记忆数据还原成为计算机影像其实难度并不大，因为一切数据都是确定的，只要做好数据转换与场景渲染就可以了，但推演算法可就不简单了。推演算法的本质是在用确定推算不确定，是在用已知推算未知，是在用当下推算未来。现实中每一样事物的发展逻辑与规律都是不一样的，如果要完美实现这样一套推演算法，我觉得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如果可以完成，那就相当于是可以预知未来了。您觉得这样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幻见潘正道露出了一脸沉思状，便继续说道：“打个比方，我刚刚点了一杯咖啡，如果我在点咖啡的时候，不告诉服务员我要不要加糖，那我现在喝的这杯咖啡是不是我想要喝的那杯咖啡呢？答案是可能是，但有更大的可能是不是。因为也许我就是想喝不加糖的咖啡，但也许我只是疏忽了，忘记了告诉服务员要加糖，加几块糖，结果服务员就端了一杯没加糖的咖啡过来。还可能这家店在顾客没有说要不要加糖的情况下会默认加几块糖，所以即便我没说要不要加糖，服务员给我端上来的咖啡依然是有糖的。当然，这只是我随便举的例子，想说明的就是推演未来具有很强的不确定性。这一点与微观粒子的量子态很类似，不去观察，粒子的量子态便处于多种状态的叠加状态，一旦观察出现，粒子的这种不确定的量子态便会坍缩为一种确定的状态。类似的，现实中人们此刻所做的每一次选择，都会决定一种未来的走向，由于此刻人们会做什么样的选择是不确定的，所以未来的这种走向可以有无限多种。”

　　潘正道听李幻说罢微微蹙眉，沉思了良久后又问：“那如果只是针对一些主要事物的主要行为逻辑做推演呢？有没有希望实现？”

　　李幻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卡布奇诺，放下杯子后温声说：“如果不需要做到事无巨细，只是针对某几个主体做行为逻辑推演的话，如此精简版的推演算法，您只要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就可以做出来。”

　　潘正道闻言，本来蹙起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他欣慰地说：“好！现在是二月份，我给你四个月的时间，你亲自处理此事。需要调用什么资源可以与我讲，我来全力配合。”

　　听潘正道如此一说，李幻面现犹豫之色，说：“潘总，因为接下来我还要对‘新天计划’各项目的阶段成果进行验收，所以很可能无法马上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此事上来，还望您能理解。不过，我会尽力在四个月内将您交代的这件事情处理好的，这点您可以放心。”

　　潘正道摆了摆手，说：“这件事情你不能只是‘尽力’，而是‘必须’要在四个月内完成。你手头上那些对‘新天计划’各个项目阶段成果进行验收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啦，我让章野来处理，你接下来就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我今天说的这个事情上，此事事关重大，且需要对内对外保密。”

　　潘正道说着，从口袋中摸了一张纸条出来，然后向李幻的面前一推。

　　他指着纸条说：“这里存有一份通过‘天元脑波仪’数字化处理后的人脑记忆数据，你去这个地址自行取用即可。这份数据有多个备份，你不必担心对数据的操作会造成什么损失，尽管放心大胆地去用，遇到什么问题，随时跟我讲。”

　　李幻拿起纸条看了看，然后温声说：“好的，潘总，那接下来我就全力做这件事情了，六月份的时候，给您一个完满的交代。”

　　听闻此言，潘正道微微颔首，脸上挂起了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