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十岁那年,姥爷过62岁的生日,王谢一家子特地从县城赶回来给老人家祝寿。
今年开春后,燕城地区就只下过两场小雨,其余时间烈阳一直炙烤着大地。
整个庄村都静悄悄的,树上的麻雀销声匿迹,村里土狗病恹恹的趴在屋檐下,无力的吐出舌头,喘气降温。
虽然才五月中旬,但大地已经干燥的令人吃惊,流过村子的东河早已干涸,露出铺满乱石的河床。
农民吃水用的水井也虚弱的可怜,水泵抽出的水不再是喷涌状,而是软绵绵状,像是苟延残喘的病人,半死不活的。
今天妈妈买了一挂鞭炮,中午吃饭前,在大门口燃放,以示庆祝。
“劈里啪啦”一通炸响,但依旧没能打破山村的沉寂。
今年太旱了!
“在这样下去山里的树都要干死”回村后王谢经常听姥爷这样抱怨。
王谢跟村里的土狗一样懒散,瘫在家中,吹风扇,看电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中午艳阳高照,像几百盏白炽灯悬在人头顶上。
但在王谢眼中,南方的天空却一片赤红,被染红的云彩像燃烧火炎的大鸟向他们这边飞来。
王谢知道那寓意着即将有大旱发生。
小黑最先给了他魔眼,教会了他观察地势、天象。
但王谢这次却没有去管,经历了黑龟和骆驼的善恶之辨后,他已经对自己所做的事产生疑惑,分不清善恶的界限。
所以他尽量不沾惹任何事,在他明白自己所做事情的意义之前,他不会去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不会做,也不敢去做。
因为你不知道你救了一个人,对未来是好是坏?对那个人有因果关系的人是好是坏?
杀戮者与被杀戮者,掠夺者与被掠夺者,孰好孰坏?
所以,即使外面火红的天空像是要把这大地烤焦,王谢依旧如一只老狗,躺在炕上看电视……
放完鞭炮,一家人开始丰盛的午宴。
天干物燥,妈妈盐又放多了!菜在口中达到了难以下咽的程度。
原本一顿丰盛的午宴王谢硬是吃出了受刑煎熬的感觉,想着:这个时候来一块冰镇西瓜就好了!
突然有“噼啪~噼啪~”的轻响传来。
饭桌上陡然一静,所有人听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声音,那是干柴燃烧时发出的爆响声。
一家五口同时转头望向窗外,一条红彤彤的火舌窜上高墙,在空中肆意的挥舞着。
着火了!
王谢心惊,胸腔像是被一团东西堵住,这虽然是他第一次直面火灾,但真正令他心惊的是:他看到的火焰中有一只恶魔!
这不是姥爷家地灶中烧火做饭的火,而是一种未经人驯服的火焰,这才是它的真实面貌。
无情而邪恶,它喜欢将人或其他生物烧的皮开肉绽,最终化成一地焦炭,这是它最高的乐趣。
现在它就在院墙外贪婪的盯着自己一家人。
水火无情,这句话并不是随意说说。
王谢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毕竟这不是普通的火,而是“灾”。
王谢跑出屋子来到院中,爸爸和姥爷已经在院子里东奔西跑,他们把可能会被墙外火焰引燃的可燃物搬离。
其中最主要的是堆在平方顶上的两米多高的干柴垛。
墙外的火舌窜上高墙,如果引燃了这些干柴,姥姥家会彻底被火焰包围,到那时他们就失去扑灭火灾的机会。
老爸抄起一杆铁叉,三步两步爬上平方顶,手起叉落,把三四捆已经开始燃烧的干柴挑下平方顶,丢到院墙外。
姥爷腿脚不好,一瘸一拐的把水管接上,然后打开水泵,把水管的另一头抛给站在平方顶上的老爸。
这时门外大街上“哗啦啦”如一群野马奔过,姥爷家的火灾把这个村子终于唤醒了。
村民拿着铁锨、镢头纷纷加入到灭火的队伍中,有人甚至拿出一个铜锣,用它清脆响亮的敲击声吸引更多人过来救火。
王振看到待在院中的王谢,大声吼道:“你在这干嘛?回屋去!”
王谢被妈妈和姥姥带回屋子,他再三犹豫,终究没有做什么。
一方面是因为老爸、姥爷和村民们处置有力;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王谢看出,这个“灾厄”并不强大,还在人力所能控制的范围内。
这场火“灾”最终被人们合力扑灭。
爸爸王华在平房顶仔细检查残余火种,姥爷在打扫院落。
而王谢手却在抖动,妈妈和姥姥以为他被惊吓到了。
但实际上,王谢在质疑,在恐惧,如果他刚才出手,是好是坏?
对未来会不会造成影响?
老爸和姥爷回到屋内,手臂、额头有小面积的灼伤,妈妈为老爸和姥爷处理伤口,抹上烧伤膏,心有余悸的疑惑道:
“怎么会起火呢?”
“小丽是不是你中午放鞭炮的火星崩飞到门口的柴垛上?”
姥爷猜测道。
“哎呀——还真有可能是!”姥姥说道。
“谁让你放完不检查检查有没有火星?”
妈妈当然是把锅甩给爸爸,谁让是他放的鞭炮呢?
王华刚扑灭火灾,身心疲惫,没好气的挥挥手。
他现在并不想去调查火灾起因,身上的烧伤使他现在迫切需要休息……
经过一场火灾,原本丰盛的午宴早早结束。
爸、妈、姥爷、姥姥躺在屋内休息,王谢却悄悄的一个人来到院外。
原本堆在门口的柴垛只剩下一堆黑色的残骸躺在哪里,像是被荒野上无人处理的尸体,瘫在那里,等待着秃鹫的啄食。
门前街上还散落着中午放完鞭炮的纸屑,有些被救火时的水浸湿,有些还保持着干燥,很有可能是这其中残余的火药和火星引起这场火灾。
王谢蹲在地上拿着家里用的烧火棍去翻黑色炭堆,他在找什么东西,当翻开一块稍大的木板,突然下面冒出一丛火苗。
王谢仔细观察了一下,然后回屋舀了一瓢水,出来浇灭了这簇小火苗。
王谢现在的心情是沉重的!
他刚才看到几只红色的小甲虫趴在那里,火焰正是从它们身上冒出,它们吱吱喳喳的聚在一起,像是一个家庭在开会讨论。
王谢听见它们说:
赤轨移位,白星降道;大火三日,赤野千里;乌鸦报死,白鸦报丧;旱魃降世,世道大乱;我们“灾厄”终于又要重掌这片天地了!呀哈哈哈……
王谢用水浇灭那丛小火后,那几只红色小甲虫也消失不见。
他又找了半天,再也没有找到这样的红色小甲虫。
王谢站起身来,现在刚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南边的天空却布满红霞,像是四月的傍晚。
红霞漫天,天降大火,意味着大旱降至。
王谢不由的露出苦涩且凝重的表情……